“世界树不止是一个称谓,更是一个具备神秘度的概念,全世界的魔力流线最终都收束在它的树干和枝杈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加濑摇头。
“这意味着,在这地球上每个人所施放的每个魔法,都会被抽取一部分流量税,成为滋养世界树的养分。”
“什……”
照这么说,法国岂不就是全世界的魔法中枢了?围绕人工世界树建立的魔法都市群——放在任何一本奇幻小说里,这都是足以成为世界霸主之一的强大硬件!可是在叶加濑的印象里,近代法国并没有因此崛起。
“很快世界树就结出了果实。”
“一颗……金灿灿的‘苹果’。”
叶加濑仿佛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没错,那就是所有炼金术师都会用一生去追求的终极道理,贤者之石!”
“——我就知道!然后你把它偷走吃掉了是吧!”
“偷?!”桑德里永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条条绽出,“那是正当的竞争!炼金术师的事情,能叫偷么?!”
好的,本来还只是有点怀疑,这话说出来应该确实是偷吃的。
吃下了贤者之石变成不老不死之身——听起来还挺传统的,夸张之外又有一丝意料之中的发展,看来桑德里永并没有在忽悠她。
“不知为何,那之后世界树就再没结果。两百年时光匆匆流去……艾萨克·牛顿带着他该死的现代魔法出世了。”
“喔……”
“他在世界树脚下绘制了现代魔法的基盘法阵,借助世界树的力量放大到了直径一千公里,构成了现代魔网的基石。”
“这是把整个法国当成服务器了?效果都不清楚,法国为什么能同意他这么搞?”
“法国佬打不过牛顿啊!”
“就这原因?!”
“就这原因。”
叶加濑低下头整理了一下信息。
这堂历史课还算有趣,虽然桑德里永的讲课水平不敢恭维,但幸好内容本身挺有意思。这样看来,现代魔法完全是在古典炼金术的基础上搭建,是用它的语言开发的一个小程序,也难怪炼金术师们看不起了。
而桑德里永本人则是经过我不好说的宫廷斗争,或者半路偷袭,总之就是成为赢家得到了唯一一颗贤者之石的原·普通人类。
“……啊!差点忘了正事!”
叶加濑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出差前的最后一天没有狠玩二十小时机甲格斗,而是跑过来听桑德里永讲课,是为了搞清楚稻稻的事情啊!
披在肩头的斗篷一阵蠕动,流淌到她胸前的桌面上,变成了一只猫。
“活体液滴?你的新玩具?”
“不是,是坠落在海王星的外星生物。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我走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它交流?”
桑德里永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球原产的稀奇物件,你拿来问我,我说不定是能有点见解。但是对于‘星空’的研究,在中世纪可是严厉禁止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就是没办法咯。”
“你去问51区那帮脑子里长眼睛的人,就那……拜尔金沃斯学院,他们或许能给你一个大概的答案。不过这小家伙还能否留在你身边,就是新的问题了。”
“哎……那算了。”
稻稻警惕地看着桑德里永,朝她哈了声气,转头跳进叶加濑怀里。
叶加濑对它的反应十分满意,立刻上下其手搓了起来,小人得志般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她不会害你的。”
也罢,她和稻稻虽然才认识两天,而且只能单向沟通,但已经隐约有点默契的意思,一穿一脱都不需要言语,想来总有一天能互相理解的。
“还有一件事。我受朋友所托,要去一处戈壁小城调查。明日启程。”
“调查?不清不楚的,是要调查何事?”
“我要是知道就简单了。”
叶加濑又拿起茶杯想喝,却发现杯中红茶已经被她喝干。
桌上没有茶壶,她也懒得叫桑德里永再添一杯,干脆从传送箱里摸出一瓶黑啤。
拇指抵在瓶盖旁,暗暗使了两下劲,却没有半点反应。
“……呃。”
她强化过后的手劲比起精英战斗员也不逞多让,这两个月来习惯了单手撬瓶盖,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了。
幸好传送箱里常备着一把开瓶器。
“来一杯?”
“喝酒误事,不了。”
“能误什么事?”叶加濑开了盖就直接往茶杯里倒,“能被一杯酒误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哎、你——”
桑德里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古董茶杯被叶加濑灌进了肮脏的琥珀色液体,上面浮着的泡沫都溢到了外面,心疼得要死。
“……师父,”
“嗯?”
叶加濑这人和桑德里永相处一向没个规矩,除非必要不喊师父,若是喊了那就肯定有所意图。但这句轻飘飘的师父,桑德里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迷茫?
叶加濑一手给稻稻顺毛,一手捏着茶杯,牙齿轻轻咬在杯缘上,眼睛沿着两人所坐的巷道中线望向魔女机工坊昏暗神秘的深处。
“你说,我能活五百年吗?”
…………
“以你现在的闪能之体,自然是不在话下。”
桑德里永犹豫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叶加濑点头,神情有些呆呆的。
“长生,你不乐意?”
“倒也并非不乐意,主要是有点突然。就好像我前几天还在做着机械飞升的梦,并且自己也知道那只是梦,回过神来却突然变成修仙者了似的……”
“华夏的修者,开国时收编了一批,抹去道号在军队里当了大小教官,不得飞升;余下不肯合作的,还想着老一套自在逍遥,都被镇压了。”
叶加濑只是随口一提,桑德里永却突然发散起来,本来带了三分认真的话题也被岔开了。不过本来就是喝茶(酒)聊天,也无所谓了。
“‘绝地天通’嘛,华夏近代史的重要考点。”
“人家修得好好的,突然仙路给断了,那些修者又有什么错呢?我以前有三两个修者朋友,都死在了镇压之下。”
桑德里永说着牢骚般的话,语气却极为平淡,愤怒、怀念等等一概没有。
叶加濑摇摇头反驳道:“你别避重就轻,连我都知道,修仙是要汇聚天地之气、搜集天材地宝为己所用的,这还不叫错?那么多资源啊,就给那几十几百个脱产的修仙者当零食吃了,能修出名堂来的,哪个不是踩在所谓凡夫俗子的头上?他们死得一点儿不冤。”
“这话你可不要出去乱说。我怕别人品出点别的什么来。”
“就是那个‘别的什么’。”
“你倒敢对我说?”
“因为你会提醒我不要出去乱说。”
“……我还是对你太好了。”
叶加濑冲着桑德里永灿烂一笑,手中盛了酒的茶杯朝她比了一下:“敬伟大的师徒情!”
“你先拿自己的杯子来。”
“茶杯小不容易喝醉。”
“你还怕醉?”
“不怕的。”
“杯子还给我!”
桑德里永直接从桌子上扑过来抢夺叶加濑手里的杯子。
叶加濑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发生过,下意识收手躲避,却因为整个人缩水了,错估了收手的距离,被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茶杯。
“好端端的戴个丝绸手套,挺会摆谱。”
“也不是我想戴啊。”说到这个叶加濑的脸就垮下来了,“徒弟给我强制戴上的,说要限制我的力量,防止我利用身体优势摆烂。你看,同样是徒弟,我是不是合格多了?”
桑德里永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强制?你有这方面兴趣?”
“绝对没有!”
“既然是你徒弟的要求,你作为师父完全可以拒绝接受,何来强制的道理。除非你自己其实也很乐意。”
“说是徒弟,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你跟我就有了?”
“好吧,也没有。”
在某个瞬间,叶加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被强制的兴趣……不,绝对没有。
“安心,中世纪的宫廷玩得比你开放得多。”
“都说了没有——”
——啪!
一个圆柱状物体被桑德里永拍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那是个一体式注射器,里面满满当当的玫瑰金色液体,似乎在针管里缓缓涡旋着,还挺好看;针头隐藏在塑料壳中,不见锋芒。
“你的药。”
正是叶加濑去交流研讨会前,拜托桑德里永开发的秘密武器。
明明周围没人看着,叶加濑却还是迅速把注射器收进传送箱,朝桑德里永竖起一根大拇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了。”
“你那孝顺徒弟要是知道你搞这个,何止要你‘束手束脚’,恐怕是直接给你套上项圈关在家里了。”
“那、那不至于吧……”
叶加濑留下一滴冷汗,“再怎么迁就她,这一步也不会让的。”
“你有分寸就好。”
桑德里永在坐着不动的时候,倒也有些大魔导师……大炼金术师的风范和威严。
她饮尽了杯中茶,抬头望了望天花板,那里是她用法术模拟出来的天幕,时间气象都与外界天空同步。有时天幕会模拟下雨,观赏雨景的同时不会真的沾湿衣服,对她这个不喜欢吵闹的隐居者来说,也算一种乐趣。
“不早了。”
“嗯。我回去了。”
叶加濑知道这是桑德里永想回房玩电脑的意思。她准备的话题也抛完了,是该回去了。
“……叶加濑。”
走到机工坊大门口,正准备推门,桑德里永突然又叫住了她。
叶加濑微微转头。
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不必急于一时。毕竟,我们的时间都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