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豆粒般大小的地面风景，手里把玩着一枚完全由齿轮攒叠而成的小球。
小球在她手中被搓扁揉圆，却始终能在松手时迅速恢复成原状。更奇妙的是那构成小球的起码数百枚齿轮，以一种难以道明的方式彼此啮合，其间关系看似宽松，实则难以拆开，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缓缓旋转着。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蒸汽朋克风格的永动机模型，说得吓人些，放在coc跑团里应该是看到了就会侵蚀理智的诡异物件。
其中没有无限力。
——叶加濑初次见到这个小东西时，是这么认为的。她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但忙着准备碧潭战役也没空研究。
现在她终于搞明白了，并不是“没有无限力”，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那里存在着一种透明的无限力。
螺旋力。
不知被谁注入其中的螺旋力，让齿轮保持了某种向内部收紧的，活跃却恒定的状态。
在碧潭地下城……在齿车街的时候，叶加濑只短短地和MAYA接触了几分钟，情况紧急无暇闲聊，如今MAYA隐退，想问也找不到人了。
好吧，就算不去问她，本来直接学着凌依的方法，往里面注入一些其他无限力，也能用反染色法让它显形，供自己慢慢研究。偏偏叶加濑现在戴着丝绸手套，体内空有闪能，却是一丝也调度不出来。
这齿轮小球里的螺旋力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消磨干净，叶加濑手闲着就开始把玩。
当个解压玩具倒挺合适。
她就这么拿着个球在手里盘着，慢慢有了些困意，打了会儿盹，醒来时飞机已经降落在机场跑道上了。
——长云市。
一座位于戈壁大漠边缘的小城。
它像是被邪恶组织遗忘了，又或是价值不大，简简单单地抛弃在这里。这里的夜晚宁静而深邃，仿佛藏着无数古典的秘密；而郊外早已化为废墟的石油井，像在诉说着一段比戈壁的烈日还要炽热的岁月。
这些地貌和建筑，是在出发前随意查到的。叶加濑才刚到这里，沙漠、戈壁和石油井还一个没见着，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现在已是傍晚，向城内望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连个购物广场规模的光污染都没有。声音更是安静，像早早睡了一般。
江白露和凌依从各自座位上站起，把放在头顶行李架上的双肩包取了下来。
三人都不是喜欢大费周章的人，旅行箱都没提，每人一个包就来了长云市。
见到了在机场外等候的拉力赛工作人员，坐上他的车前往酒店。
叶加濑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的小城景色，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这是一座被开发完毕，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抛弃的前工业城市。
要说餐馆商户，是有的；
要说娱乐消遣，也是有的。
——但是，了无生气。
所有路人都带着生硬无趣的表情慢慢走着，年轻人更是一个都没看到。
就像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未来似的。
满眼所见，只有“破落”二字。
“这个地方……气氛很寡淡。”
叶加濑采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是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比如说活力之类的？看着像蒙了一层滤镜。”坐在她身旁的凌依附和道。
“长云市以前有块油田，”江白露的功课做得比较足，“后来干了。”
“难怪。”
一到达酒店楼下，叶加濑就提出要去街上走走。
江白露早就料到了，按照这人骨子里浪漫主义的那部分，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肯定是急不可耐地想去感受风土人情了。
也懒得管她，只叮嘱了一句：“人生地不熟，别走丢了。”
“丢不了。”
叶加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径直往路灯最暗的地方走去。
……果然是这样。
江白露苦笑。
“博士这个样子我有点不放心，我陪她一起去。”凌依抛下一句话就追了过去。
“等等，我也——”
叶加濑主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即使变小了脚程也不是吃素的，转眼就兜出去十几米，江白露刚伸出手，凌依也已跑远。
“……难道，是我老了？”
江白露尴尬地摸了摸脸颊。
今年22岁的她，看着那跑远的7岁和17岁的两个背影……
“不对啊！那不是27岁吗！”
装嫩的老东西！
早该叫她爆点装备和道具了！
最近江白露的工作不是很顺心，米拉每个周末白天出去打牌输钱，晚上在黄灯区照顾穿不起衣服的大凶小姐姐，把组织的老底都亏得差不多了，划下来的经费自然也是完全不够。
而被江白露在心里偷偷编排了一顿的叶加濑此时已经溜到了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街上，凌依跟在她旁边。
叶加濑把北落师门斜斜抱在怀里。
“博士，逛街你带这个干什么？”
“稍微习惯一下重量。”
崭新而一如既往的重量。
叶加濑是个乐于并且勇于接受变化的人。即使这次的变化她不怎么乐于接受，依旧快速进入了尝试和适应的程序。
一如变成女生的最初两个月。
…………
抱着奇特铁杖、身穿黑裙的幼小女孩，和跟在她旁边，看起来像是姐姐角色的少女。
长云市里的一条普通街道上，出现了这么两个外来者。
非常显眼。
叶加濑不在意路边店铺和窗户里射来的打量的目光，她经历过各种更受瞩目的场合，但凌依就没这么幸运了。
“……博士，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凌依不安地说道。
“以这种小县城的人口流动性，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那肯定是很显眼的。”
“那这样一个小县城，怎么会有它自己的机场呢？”
“因为它……祖上阔过。”
叶加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详细解释，干脆放弃了。
就这样走在灰尘遍地的人行道上。
四条道的机动车道上只有偶尔才会驶过一辆车，安静得不像是傍晚，倒像是深夜凌晨。
“……，…………”
叶加濑小巧的鼻子耸动，哼出了一个曲调。
“四十四年，雨打风吹去……”
“……雨打风吹去。”凌依没听过这个调子，低声复述道。
没有雨，只有干燥得像刀子的风。
“啊！”
叶加濑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凌依吓了一跳。哪里出现敌人了吗？环顾四周，却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那里有卖糙米的！我去整一袋吃。”
女孩抱着铁杖一溜烟跑了出去，任凭杖尾在地上叮叮当当地蹭过。
“…………”
凌依在原地站了十分钟，看着街对面一体化搭建的房屋，看着二楼三楼阳台上晾晒的衣服，看着只有一半左右亮着灯光的窗户。
叶加濑用北落师门在肩上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回来了。
“运气不错，刚炒出来的糙米，来一点？”
凌依伸出双手拢在一起，叶加濑就给她倒了一把还散发着热量的淡黄色糙米。
“……好香啊。”
“是吧？”
叶加濑也抓了一把，嚼了起来。
她最后望了一眼街道尽头，视线最远处的那座三根烟囱的钢铁厂。断断续续的黑烟从中涌出，消散在驼红色的黄昏天空中。
“走吧，回去吧。”
“嗯。”
两人慢悠悠地原路返回。
一直走到了入住的酒店门口，叶加濑找了个借口让凌依先上楼，自己重又回到刚才路过的小巷里。
“——只有我了，可以出来了吧。”
哒。
一个人影从旁边的屋顶上轻盈地跳下，落在叶加濑身后。
她身穿一套宽松的绿色运动服，胸口印刷着“华夏”两个大字，背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旅行包。修剪整齐的刘海之下，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庞面无表情。
那不是陆谣那种一看就知道隐藏着悲惨过去、等待着主角来英雄救美的冷娇属性。
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属于强者的自傲。
光是站在那里，叶加濑就能很清楚地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全盛期的自己也打不过她。
甚至连和她比较的欲望都无法产生。
或许米拉可以和她进行一个有来有回，至于最终会是谁获胜，也不是叶加濑可以妄加判断的领域了。
幸好，她不是敌人。
叶加濑笑道：“陆织星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巧遇啊。”
“算不上巧遇。”
陆织星开口就是一盆冷水。
“你这根杖，是铸剑山庄所造？”
叶加濑想起陆织星参加拳愿大赛前狩猎武器的逸闻，警觉地把北落师门藏到了身后：
“……你要抢？”
“你不适合这件长兵。”
陆织星自顾自说道，“肌肉薄弱、脚步松散，最重要的是……铁杖对你来说，太重了。”
那我当然知道啊！
而且什么人会对着一个（起码外表看起来是）7岁的小姑娘，分析她适不适合某种武器啊……严格来说7岁就不适合战斗吧……
叶加濑有点迷惑了，但她是察觉到陆织星的存在后主动请她出来的，就这么丢下她回去也不是个事。
“依照你的肌肉轮廓，你的长处应该是爆发力与协调性。因此，使用匕首是最合适的。”陆织星接着分析道。
有一说一，确实。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不是不肯用匕首，而是以前的匕首断掉了呢？
叶加濑挠挠头：“呃……所以你就为了这事，跟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既然拿着铸剑山庄的产品，我就有责任指导你选择武器。”
这是……售后服务？
看不出来还挺有责任心的？
“这只是一个建议，路是你自己选的。棍术一途深不可测，连我都未能参透，若你有此志向，我不拦你。”
陆织星跳上屋檐消失了。
留下叶加濑一个人站在原地傻眼。
…………
“……可是陆姐，陆大姐，我这北落师门，不是棍子是法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