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只把两人送到了迎客厅门口，没有进去，她说自己没有资格一同进食。
龙族之间的阶级观念还挺强……叶加濑在心里记了一笔，率先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以人类尺寸而言还算宽广的房间，墙壁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风景画，以黄金画框装裱。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房梁上垂下，发出的光芒经过钻石折射，柔和地洒满了室内。对面的墙壁整个儿是一座红木酒柜，叶加濑认出了其中几座知名酒庄的封口，更多的则是一无所知。
房间中央是一张树根做的圆桌，桌面涂的是透明漆，年轮纹路清晰可见，看来是从一个几人合抱粗的树桩上完整切下的。虽然价值应该不菲，但风格却有点狂野，和房间里精巧奢华的内饰有些不匹配。
桌上摆着一份外卖。
塑料袋都还没拆。
阿芙乐尔就坐在桌后面，拿着一瓶红酒在掌心里转得像个电风扇。
“……？”
你在干嘛啊？
玩酒瓶？要往谁脑门上砸吗？而且午饭还是外卖！这种鬼地方怎么点来的外卖？
叶加濑本来做好了和一个充满威严的巨龙君主对话的准备，这下也蒙了。
在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氛中，两人入座。
阿芙乐尔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自己动手拿外卖。
“便宜KGB汉堡，适合搭配白兰地食用。”
…………
……KGB？
叶加濑强行转移话题：“幸会，阿芙乐尔小姐。你和这些龙，中文都很流利呢。”
“嗯。曾经联系比较密切，专门学过。至于龙们，他们的生理结构不支持弹舌。”
阿芙乐尔把酒瓶顿在桌上，伸出两根手指把瓶颈夹断放在一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我还记得你，桑德里永的弟子。‘在座没有人懂得古典炼金术’，这话说得着实痛快。”
“咦？咦？”
瞬间就进入凌依听不懂的领域了。
“哎呀，当时也只是初次登台，想尽量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好坏不论，起码能让各位认识我。”叶加濑谦逊地笑着。
“所以我才记得你。”
阿芙乐尔用的杯子是喝啤酒的那种圆筒大杯，葡萄酒倒在里面泛着气泡的样子就像美年达，看起来实在有点糟蹋。不过鉴于她背后那一整面墙，这种程度的糟蹋应该还是可以承受的吧。
能不能要两瓶带回去呢，叶加濑思考着。
阿芙乐尔这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充满了违和感，她的动作、神态和语气都带有强者的端庄威严，给人的感觉却又和陆织星或桑德里永不同，如果说陆织星是桀骜不驯的剑客，桑德里永是藏于世间自得其乐的隐者，那她就是统帅三军的将领，气场外放，毫不遮掩。
可她却用威严的语气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用端庄的动作转酒瓶子玩。
就像在一本正经地搞笑——而且她本意似乎也不打算搞笑，而是真的认为这很正常。
难道这就是斯拉夫人……斯拉夫龙与生俱来的疯劲？
感觉……有一种野性的美。
叶加濑听说毛子都把伏特加当水喝，会跳那种号称膝盖杀手的哥萨克舞，周末的娱乐活动是去深山老林与棕熊搏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这些肯定是刻板印象吧。
比如她自己作为华夏人，连心能都不会用，更不会功夫。
但是阿芙乐尔多少沾点常识改变系，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叶加濑和凌依被她眼神多次催促，动手拆开外卖。里面是两个汉堡、一份鸡米花、一对鸡翅、一份薯条和两杯可乐，标准的双人餐。
可乐都完全结冰了！
真的在这种鬼地方点了外卖来招待客人啊，这位巨龙领主大人……
叶加濑一边啃着冷了一半的汉堡，一边无言地观察对方。
阿芙乐尔那至少有一米八的大个子，摆出双臂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的姿势，颇有些压迫感。白金色的微卷长发从双肩披下，在桌面上轻柔地散开，刀劈斧凿般的颧骨为她增添了一丝英气和中性的美。她上半身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军大衣，边缘有红色刺绣，两排金色扣子熠熠生辉。头上还斜斜戴着一顶圆筒状的加绒皮帽，同样是银灰色。
“——那么，我作为巨龙领主·阿弗勒斯苟萨，在此欢迎两位做客希德尼亚龙堡。”
她端起酒杯敬了一下，就有点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竟一口气将至少有500毫升往上的葡萄酒干得一口不剩，轻轻放回桌上。
“西伯利亚共有三处龙族聚集地，除开我们之外，还有黑龙为主的‘不洁三塔’，以及灵翼龙为主的‘半途终旅’。想必你们也听出来了，这座希德尼亚龙堡是唯一多种族混合的聚集地，所以两位不必感到拘束。”
“再次谢谢你的招待，巨龙领主大人。”叶加濑露出了营业笑容。凌依嘴里被牛肉堡塞得满满的，只能在旁边点头表示同感。
“小嘴挺甜。”阿芙乐尔听到她的称呼变化，有些好笑地说道，“不知道在发布会上被那句豪言吓懵的小炼金术师们，看到你这样子会作何感想。”
“这就叫见人说人话，见龙说龙话。”
“对龙语有兴趣？”
叶加濑赶紧摇头。背个炼金符文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再学一门外语是真的不想活了。
“另外，还有这位小妹……”
阿芙乐尔转头看向凌依，她还不知道凌依的名字。
“我叫凌依。”
她点头继续说道：“人有人之道，龙有龙之道。而横跨两道者，则需要……”
“付出一些代价？”
“受到一项考验。”
凌依悄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阿芙乐尔要找她麻烦，责怪她骗了那些龙呢。
“这项从人类与龙族最初的交流中衍生的考验，叫做‘踏上古龙之道’。只有顺利通过了考验，这位小妹才能在龙群中获得名正言顺的身份和荣誉。”
“没通过会怎么样？”
“失格者将被禁止使用任何方式的龙化术，否则将受到龙群的追杀。”
“呃。”
那还是努力一下吧。
凌依没有兴趣跑到龙群里来玩角色扮演（阿芙乐尔：？），但好不容易亲手搓个新形态，就这么被禁了也太可惜了。
“她的生命形态并没有变成龙，只是用装甲模拟出龙的外形而已，这样也需要接受考验吗？”叶加濑问道。
“需要。”阿芙乐尔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如何定义龙？背生双翼的大蜥蜴是龙吗？已经灭绝的东方龙是龙吗？没有前腿的低等飞龙是龙吗？人类变成的龙，是龙吗？”
“这……我又没学过龙类形态学。”
“该学的，这是古典炼金术的经典必修课。结晶那老混子不教你，你大可去找爱丽丝问。”
为什么不能来找你？最懂龙的不就是你吗？这位嘴里骂着老混子的女人好像比老混子也好不到哪去，叶加濑腹诽道。
“爱丽丝，是那位弦月人偶师？她好像不是很好交流。”
“她是那位「开辟的炼金术师」艾萨克·牛顿的关门大弟子，有傲气是没办法的。但你要是诚恳去请教，也不是不会教你。”
总之就是别来找你是吧。
叶加濑已经有些想笑了，憋着继续问道：“那这个考验是什么内容，需要多长时间呢？我们飞到这里纯属意外，晚上还有其他必须去做的事情。如果耗时太长的话……”
“时间不会很长。至于内容，不便透露。”
话说到这份上，凌依只能点头接受。
反正应该就是打一架或者承受一下巨龙威压之类的吧，按照龙族给人的印象来说。
两人啃完了汉堡，吃完了鸡翅和鸡米花，阿芙乐尔让喀秋莎陪叶加濑去参观龙堡中的图书馆，起身走到了某人觊觎半天的酒架旁。
她伸手扶住其中平平无奇的一瓶，旋转着按了进去。
整个壁橱随之发出沉闷的机械声，接着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哇，是密道！”
阿芙乐尔在前带路，凌依跟着走了进去。书架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周围的环境却没有因此变得昏暗，原来是光滑如镜的墙壁本身在隐约发光。
那是某种像是水晶又像树脂的物质，清晰地映照出了凌依的身影。伸手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却不像真正的冰块会带来刺痛，而是一种温润的清凉感。
跟着走了一段，凌依才发现两人正走在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上。
“这个楼梯会通向哪里？”
“冰龙一脉的故乡，名为「冰结界」的次级世界。”
“冰龙的故乡，我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只是给予考验而已，去冰结界还是龙眠神殿，效果都一样。”
凌依安心地点点头。
随着走下的台阶数越来越多，位置越来越深入，周围的水晶墙壁也开始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光滑无垠变成了更接近自然界中水晶的样子，出现了棱角和色差。
越深入地层，就越原始吗……
渐渐地，那些美丽的渐变色多面体晶片充斥了周围，仿佛出现了无数个凌依陪她一起行走，从不同的角度走向不同的方向。
凌依感觉有些晕了。
她试图向前方的阿芙乐尔求助：“阿芙乐尔小姐，我有点绕晕——”
…………
……可是，前方哪里有阿芙乐尔的身影？
万籁俱寂，如镜花水月一般真假难辨的华丽空间中，只剩下凌依和她的无数个影子，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