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叶加濑完全不知道直接飞去欧洲有什么意义。
“——啊嚏!”
坐在法杖上吹了一下午的冷风,身体竟然下意识产生了生理反应。
她本以为自己西伯利亚都去了一趟,中纬度的12月冷风只不过是小意思,自信得就连防风罩都没撑,谁知道,竟然……
“啊……啊嚏!”
“身体素质有待提高啊——!”
飞在一旁的米拉高声嘲笑道。
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是闪能怪人……叶加濑在心里说道,亡羊补牢般拍了个海伦浮碟出来。
“我们直接肉身越境,不会被抓么——?”
“想啥呢?过境的时候摄像头早拍到了,手续是自动化办理的——!”
“哈……?”
坏了,暴露自己从来没正常出过国了。
叶加濑的大脑进行了快速的思考,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社会常识,这才隐约想起来一点:因为组织战斗员们总有各种不好说出口的过境理由,现在各国边境线的原则都是“只记录不审查”,真闹出事了才会开始找人。
……算了,不是非法入境就行。
叶加濑因为路上无聊,已经玩了半天手机了,现在她只想找个办法在法杖上躺下来。
摆了。
“快到地儿了!别搁那晃了!”
“这么快?”
“哈,已至白俄领空了。”
“接下来要闪击波兰吗?”
“先留它一命。”
叶加濑对波兰这片时而存在时而消失的魔法之地还是很感兴趣的,收起手机俯瞰起了四周的风景。
在广阔起伏的丘陵之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型构造物。
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城市,但和周围环境又过于脱节了,像是数百座形态各异的高楼攒在一起,不分彼此地融合穿插,变成一整块难以分离的钢铁压缩包,然后就这么往山丘上一放。
对了……欧洲在近代崛起了几个独立城邦,那就是其中之一吗?
所谓独立城邦,是欧洲经典的爵位领地制度和现代邪恶组织结合的产物。几个得到国家名誉的大组织通过各种理由彼此合作、互相牵制,将所在国家的律法隔绝在城墙之外,建立起的由组织共治的城市。
叶加濑还记得的独立城邦有——法国的魔导之城·密西迪亚,意大利的迷宫之城·拉比林斯,然后是南德的……
“机关之城·伊瓦利斯。”米拉说道。
“啊?”
“那座城市叫做伊瓦利斯。很巧,是吧?”
“……是啊。”
在这个瞬间,叶加濑有种飞在旁边的不是非公认财团X的首领米卡拉·艾拉,而是曾经的那个魔法少女Aura的错觉。
“谁让你减速了?发什么呆!”
啊,果然是错觉。
一人一龙从伊瓦利斯上空飞过,还可以看到那些随意拼凑的屋顶上拉着电线,晒着衣服。几个小孩在其间穿行打闹,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掠过的两个阴影。
半小时后,叶加濑和米拉在索维尔市民广场降落了。
这座城市完美地符合了叶加濑对“西欧小城”这个概念的想象,广场四周的低矮建筑多是石制,有一种野性和朴素的美。
……竟然真的飞了小半个地球……
叶加濑感到一阵恍惚。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这里的语言啊!
“老板,你会说比利时语吗?”
“什么几把比利时语,人家说的是荷兰语!”
“那我也不会啊!”
“怕什么,主办方发了翻译器。”
米拉的庞大龙躯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道冲天的蓝色爆焰,她本人就从火焰中走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耳麦,扔给叶加濑一个。
“哦,还挺周到……”
叶加濑接住耳麦戴上,周围嘈杂的路人说话声顿时都变成了中文。
“——走,老娘带你逛逛这索维尔城著名的洗脚一条街!”
“才不逛咧!”
一上来就是这个?!
开什么玩笑,就她这样子还去嫖,不被小姐妹反过来吃掉就不错了!
叶加濑拼命拒绝,但米拉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连拖带拽往一个方向走去。
最后把她拖进了一家酒吧。
“……?”
“刚看了一眼,资金有点不够了。”米拉解释道。
那还真是绝处逢生啊。
叶加濑来到酒吧里就自在多了,虽然这家店光线昏暗烟雾缭绕,边上还可以看到缠绵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但只要不去惹他们,在吧台自己喝自己的酒,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她撑着座椅靠垫坐上去,看向吧台后的酒保:“你们这有什么啤酒?给我来一杯。”
正在擦桌子的女酒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不对未成年朋友提供酒品哦。要来杯羊奶吗?”
“羊奶也可以……不对,我不是小朋友啊!你看我这耳机,认识吗?”
“喔,索维尔会议受邀者啊!真了不起。”
“所以你知道了?”
“给,一杯羊奶。”
“…………”
米拉在旁边狂笑,叶加濑撇着嘴接过温热的玻璃杯,抿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正好暖一暖被寒风吹得快要结冰的身体。
……啊,莫非她就是看到叶加濑冻得面色苍白两耳通红,才给她上了热羊奶吗?
叶加濑抬起眼睛,越过杯沿看着酒保的脸。
她依然是带着可亲的淡笑,听了米拉的要求,给她调了一杯湛蓝的moon blast。
叶加濑听说有些退休的强者喜欢当个酒保啊看板娘啊什么的,隐居在故乡的角落,听起来充满了江湖的感觉。这个酒保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不过她现在无限力感知不能乱开了,而且擅自探查别人也不太礼貌。
她一边双手捧着羊奶小口小口喝着,一边随意地打量酒吧里的其他人。
略去那些谈情说爱的男女,她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穿着整齐黑色西装的老男人。
他须发斑驳,桌上摆着一个靴子形状的玻璃杯,里面还有大半金黄的啤酒。此刻他却没有在喝,似乎正对着一叠白纸沉思。
——就是这个!
叶加濑去酒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找这种看起来有故事的人吹逼,瞅准目标就捧着羊奶凑了过去。靠近一看才知道,那叠纸上已经写了两行,而大叔也注意到了叶加濑,抬起眼角瞄了她一眼。
“你在写诗吗?”
叶加濑看不懂那些字,只能问道。
大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晌,叶加濑还以为他不想被打扰,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
“——这位小姐,我问你。你觉得人死后会去哪里?”
…………
叶加濑直接在他桌对面坐下,反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电影院。”
“电影院?”
“死亡的瞬间,就会去到一间电影院。找到座位坐下,然后就会独自一人,从银幕上看完自己的一生。”
“那不是挺好吗,有点孤独就是了。”
“死亡就是孤独的。”
叶加濑不置可否,又喝了口羊奶。液体的质感沿着喉咙进入食道,到达胃部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温热的感觉。
“我的想法……和你还挺像。我觉得,人死后会去火锅店。”
“火锅店?”
“一家油污斑斑、烟熏火燎的街边火锅店。找到座位坐下,自己这桌是最亲近的朋友家人,以及最痛恨的敌人。其他记不清名字的人都坐在附近桌。”
“然后呢?”
“然后,大家就开开心心吃火锅——。活着时永远无法和平共处的人,死后有机会怎么也得一起吃顿饭,不然岂不是太遗憾了。”
…………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抖动着花白胡茬,开心地笑了。
米拉喝完了自己的鸡尾酒,听到叶加濑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爸爸活?”
她好歹在外国人面前还要点脸,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把耳麦的翻译功能掐断了,但不妨碍叶加濑猛翻了两个白眼。
“这位小姐,我问你。你觉得人死后会去哪里?”大叔对她提出了一样的问题。
米拉有些诧异:“啊?死后?死后就没了啊!你信的哪路神?”
“是吗,这也是一种答案……”
……不,这才是最正常的答案吧。
叶加濑说火锅店只不过是突然中二病作祟跟他装一下高深,结果竟然是米拉来充当了这个唯物主义铁锤,一时间有点绷不住。
此时她已经把杯中的羊奶喝光了,还是有点犯酒瘾,眼睛就盯着大叔的靴子杯看。
“我是一个吟游诗人。”大叔自然而然地给叶加濑满上,“不介意的话,我给两位弹奏一曲家乡的小调?”
叶加濑看他这么自觉请客,自然是十分乐意……
“不用了。”
然而急性子的米拉却一把抓起叶加濑的后领,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提着往酒吧外面走去。
“欸、欸!我的酒——!”
叶加濑抵抗不了她的无穷蛮力,哭丧着脸朝那杯酒伸出右手却无法触及,被以进来时同样的姿势拖了出去。
你要端起的酒杯已经不是我了——仿佛能听到它在说话。
“我在欧洲的第一杯酒——”
“不必着急,小小姐。一次见面是偶然,第二次就是缘分了。下次再见,我请你一杯!”大叔的声音从座位里传了出来。
“欸,我还不知道您叫啥名呢?”叶加濑挣扎着扒住门框,最后问出了一个问题。
“——也留到下次吧!”
好像听到了门框崩裂的声音,叶加濑连忙松开手,就这样被米拉拽回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