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跳过罪名，直接宣布刑罚？”
叶加濑感觉喉咙很干，太阳穴上流过像是冷汗的液体，但还是用尽量平稳的语调问道。
“我还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呢。”
【罪人无权知晓，只需忏悔。】
……哈。
一到欧洲就惹上铁十字骑士，叶加濑也是挺佩服自己这运气的。早知道就该把这女人直接扔给那两个追兵，乖乖回旅店睡觉去……
“那就很遗憾了。”
叶加濑脱下毛毯，披在少女身上。
左手把巫师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右手已经把伊甸之晨的保险甩开，让无限力灌注进去，然后扛在了肩上。
一个骑士差不多是稍逊于干部的精英战斗员水平，那九个骑士加一个队长……叶加濑比起单挑还是更喜欢打群架，但她也不清楚一个打十个算不算群架。
“我不接受无名之罪，更不接受宗教审判。话不说清楚，就不能让你们带她走。”
而且对她来说最困难的是，在混战中还要分心保护一个少女。就算枪刃在其发源地博兹雅公国是作为“保护别人”的武器而诞生的，但叶加濑又没学过他们的剑术。
新的鬼人药没做好，露希法琳带不过来，魔法和小道具对他们也很难起效——能依靠的只有体内的闪能。
身后是一个充满谜团的少女。
身前是一队以神之名杀戮的装甲骑士。
这个构图，简直就是哪来的英雄。
有点蠢。不，是蠢爆了。
叶加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铁十字啊……往上钉耶稣的时候，应该很费劲吧？”
【妄议我主，就地格杀不论！】
“——笑的就是你们这帮自己捏个主子宽恕自己的土匪！来啊，我打你们十个！”
————！
下个瞬间，叶加濑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红光，冲入了铁骑士的军阵中。
用刀砍、用枪射，时而撑出铁杖格挡攻击，一旦找到机会，就跳到骑士身上掏出匕首刺入装甲接缝。
叶加濑在这个过程中也被蒸汽动力剑砍出好几道血痕，被厚重的钉锤直接把肩膀砸凹下去一块，被盾牌猛地拍飞出去，撞到另一面盾牌上，又添上几个伤口。
而少女一直坐在地上，披着叶加濑给她的恒温毛毯，默默见证着这一切。
期间也有骑士想绕过叶加濑直接捉拿她，但不知怎地都被兜了回去，重新变回极其混乱的缠斗状况。
不，那绝不是偶然……而是她的某种「技术」！
用最小的力量去牵引敌人的攻击和行进方向，叶加濑的攻击其实并没有对铁十字骑士的装甲造成多少伤害，绝大多数损伤都是来自其他骑士——而她本身只吃到了那些避无可避的伤害，否则早在冲进军阵的下一秒就被砸成酱了！
设想一下，如果那些骑士是两支彼此对立的队伍，不是针对叶加濑而去，那她就连避无可避的受伤都不会有吧？
简直就是为混战而生——为了仅一人能穿过战场而生的技术。
少女的身体还在颤抖，眼神中却像是有光华流动，声音下意识从嘴角漏出：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
——咦？
“这……这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会觉得……有意思……？”
那个人为了救她而身陷敌阵，就算现在依靠技术勉强支撑着，但终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铁骑士，等他们适应了她的战斗方式，就会瞬间败下阵来吧。
可她在这种情况之中，却单纯因为看到一门奇特的技术而感到有意思？
……难道她真的是“魔鬼”？
在少女自我怀疑的时候，叶加濑那边的颓势却已经开始显露。
她吃到了越来越多不该吃到的攻击，而这些攻击累积的伤害又让她无法避开接下来的更多攻击，恶性循环之下全身已经染上了血色，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她的鲜血洒满了附近的地面，把广场上历史悠久的石砖都染红了，深深渗进缝隙中的泥土。
整片区域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铁骑士们原本洁白神圣的单兵装甲，也沾染了她的血液而显得有些污秽起来。
……有哪里不对劲。
少女关于自己过去的记忆消失了，但根植于心底的知识仍然存在，不然她现在恐怕连话都不会说。此时坐在后方观察着整个战场，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一个人的血液总量……有那么多吗？
铁骑士们被装甲包裹着，本体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地上、盾上、装甲上那些骇人的红色液体全都来自叶加濑一个人，那血量均匀得像是专门计算过似的，对每个骑士、每片地面都雨露均沾地挥洒。
她为什么还没有失血倒下？
还是说——像现在这样「打得到处飙血」本身，就是她的第二层战术？
直到这时少女才想起一个并不常用的常识，那就是血液离体太久会干涸成暗红色。
可是——
地上、盾上、装甲上，
那些血迹，明明鲜红得似在发光。
然而当局者迷的铁骑士们，并没有注意到叶加濑隐藏在拼死搏杀之下的小算盘。下一次连携攻击，就可以将罪人拿下——
“……呼。”
叶加濑半跪在人群的中心，
将伊甸之晨插在了地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在战斗中一直小心保护着头部，因此巫师帽仅仅只是被染成了脏兮兮的暗色，并没有掉落在地——她的样貌还没有暴露。
“各位贵为教廷骑士，为什么……却用着现代魔法和装甲呢？你们可以为人造的神、去背诵那么多拉丁文经卷，却不愿意……为了自己去探索智慧与真理吗？”
5把长剑、3把钉锤、2把连枷。
构成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向叶加濑的头顶压去。
“北落师门！”
————铿！！
一支铁杖突然在武器的缝隙间出现，捕捉到了那个唯一的力的平衡点，将所有武器架在了半空！
叶加濑在头顶平举着北落师门，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用基盘的概念搭载乳草符文和血之狂热……以13英尺为径，展开贝尔卡式！”
北落师门在上个版本搭载的炼金术绘制模块开始工作，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光芒万丈的三角形法阵，将十个人笼罩在内，缓缓旋转着开始上升！
叶加濑在刚才战斗中挥洒出去的那些红色液体——既是她的鲜血，也是低纯度闪能！
她用自己的血，绘制了炼金阵的编码环境！
而在这类似【重生态炸弹】的广域闪能气雾中，一切事情都变得方便了很多。
此刻所有铁骑士的武器和装甲都受到闪能的干涉，行动变得无比迟缓，武器和盾牌更是不受控制地粘合在一起，形变成不规则的废铁块。
在下个瞬间，所有骑士都感到脚下一空，竟是被旋转的法阵举了起来！
被托举上天的骑士们所处的位置，仿佛形成了某种规律：
竖看，是3条直线，而叶加濑就处于中线的底端。
横看，侧线的6人两两平行，而中线的4人恰好处于平行线的空隙中。
叶加濑竖起北落师门，戳到了中线最下面那个骑士的屁股。
“好……这样我们就连接到一起了。”
【这是什么邪术？！】
“对付你们这种沙漠一神教信徒，当然要化用另一个沙漠一神教的典故啦。怎么样，是不是兄弟见面，分外亲切？”
叶加濑满脸是血，疲惫地笑道。
“这就是由「物质主义」而起，乃至「无神论」的人类之理——”
北落师门的顶端张开枝杈，一个小一圈的法阵在它顶部形成。
叶加濑将伊甸之晨架在最顶端的枝杈上，对准法阵中心，扣下了扳机。
“——是以、”
“「天国分断」！！”
一道红线直达天际。
嗡！
随之而来的巨大猩红光柱，将十名铁骑士的身影完全湮没，射向无云的夜空，延伸到肉眼不可见的宇宙空间。
这一炮，贯穿苍穹！
…………
那根光柱只存在了3秒就消失了。
可是对坐在不远处的少女来说，却像是在静滞的时间长河中潜游了很长、很长的距离，以至于她的下一次呼吸，都陌生得像是过去了一万年。
叶加濑收起铁杖和枪刃走了回来。
她摘下满是血污的巫师帽里外看了看，像是嫌它脏一样噫了一声，然后只用两根手指头捏着那个不安分的尖顶——就好像她身上那些更脏更大片的血污都不存在似的。
然后她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
满头都是血，看起来像个女鬼。
而且……怎么感觉……好像变小了……？
少女怀疑自己的常识也和记忆一起消失了，这个人放下她走向骑士军阵的时候还是个17岁的少女，战胜归来的时候却变成了7岁的样子，这难道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刚才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着问道。
“我……”
“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这我要怎么对证……”
少女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叫……法艾。”
“……哈，果然是这样。”
叶加濑忽然想起自己还会用清洁术——谢谢江白露的多此一举——轻声念出那个词之后，衣服和帽子上的血污都消失不见了。
她把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法艾扛在肩膀上，屁股冲着前面，向快捷酒店走去。
“按他们的习惯，渎神的女人应该会被称作‘魔女’吧。可他们却叫你‘魔鬼’。于是我就想，要么你不是女人，要么你不只是女人。”
那两个问题和最后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初次见面，我陌生的老朋友。”
叶加濑对脸旁边法艾的屁股说道。
“那个？我还不知道小姐姐你的名字……”
“叶加濑。”
“你为什么这么强？”
“不是我强，是他们人数太多了。”
人数多反而是劣势吗？？
法艾自然不知道，叶加濑一直就是依赖两个特攻面在战场混迹的，一个对机械，一个对人群，铁十字骑士刚好两项全占了，直接抹平了他们的精英级战斗力。
将对手的水平拉低到和自己一条线，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
“而且他们的剑术训练得太标准了，一招两式都有板有眼，这种剑是砍不中我的……好吧，还是中了几下……”
叶加濑语气轻松，声音却越来越小。
直到法艾感觉她的脚步停在了街道中央，正想转头看看怎么了，就感觉抱着自己身体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量，两人重叠着摔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