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用主控台解开了门锁，把陆谣从没开灯的房间里拖了出来。
“你干什么？”
陆谣拼命挣扎。
然而叶加濑回到老家就拿出了真本事，以往都是她挣脱不了别人，这次终于轮到别人挣脱不了她，可谓是更加起劲，把这个身轻体弱（？）的女人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除夕夜了，邪恶组织都不会挑这天搞事，别躲房间里上网冲浪了。”
“我出去也无事可做啊！我又没有可以一起吃年夜饭的家人！”
“我们给你留了份菜。”
“不需要！”
……好像最近陆谣也如此义正辞严地拒绝过一次，当时叶加濑是这么回答的：
“但是有必要。”
“…………”
咕——
陆谣的肚子代替她做了回答。
“其实我之前就很奇怪了，你住进来也半个月了吧，从来不见你出来吃饭，你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的？”
“我有储备粮……”
“平时我也不管你了，至少今天你得给我出来认真吃一顿。虽然是吃剩的就是了。”
陆谣拗不过叶加濑，被连拖带扛地拐到地面上，刘若鸢已经把剩菜都夹到一个碗里热好了，见陆谣走出传送门，就把碗筷直接塞进她手里，还给她端了张小板凳。
“糖醋鱼，特地给你留了肚皮肉，还是泡在汤里的那一面；羊肉炖粉条、鲍鱼、四季豆……不够这边还有醋萝卜。”
陆谣愣愣地看着手里色彩缤纷的碗。
厨艺可能只有街边排档水准，毫无卖相可言的一碗饭菜，在她手里散发出热量和香气。
…………
啪——！
窗外传来一声爆响。
陆谣下意识一颤，警觉地抬头望去，却只见一束烟花打上天空，在没有广告和光污染的夜幕中散成一棵铁树银花。
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
那些烟花有的像仙女散花，有的是一连串连珠炮，有的模仿了流星雨，有的还用滞空火花组成了字。
“有个伟人曾经说过，人类发明了火药，外国人用来造枪，华夏人却用来放烟花。”叶加濑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道，这让她的引用名言听起来十分深刻。
虽然这话本身其实有失偏颇，华夏人历史上造的枪炮也不少，但如果真能把用来制造武器的火药都当烟花放了，想必也会很好看吧。
就像用战队机器人耕田一样，有种特殊的浪漫和信念藏在里面。
“城里不给放烟花，还好咱们这儿管得不严，组织也懒得深入乡镇。”
“这就是跨年烟花了？”刘若鸢问。
“应该是吧。欢迎来到2022年。很遗憾，今年世界也没有变得更好。”
啪。
这次却不是外面传来的声音，而是一颗硕大的泪珠打在了碗边上。
“啊……”
陆谣赶紧拿手擦脸。
“就算世界没变好也不至于哭吧。”叶加濑没良心地笑了起来，然后被刘若鸢掐住了脸。
“嗷！可以哭，可以哭！我也一起哭。”
叶加濑发出凄厉的叫声，躲开刘若鸢的魔爪，挪着凳子靠到了陆谣旁边。
然后也不看她，接着看烟花。
整个灶台间就只剩下扒饭的声音。
…………
…………
大年初一这天，叶加濑窝在实验室里和下沉回路一起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被重新接纳为家庭的一份子，内心感到十分充实，真正作为“叶加濑”得到了一切应许。尽管她一直嘴硬说不需要别人承认自己，但还是有种重新和世界搭建起联系的感觉。
那么作为一个有家可归的17岁女生，她本应尽情享受身为叶加濑的美好青春，堂堂正正地穿上小裙子再画个好看的妆，可是现在却戴着PVC手套在通风橱里给回路上料。
“流速不对……是刮刀出问题了吗……”
本应匀速流动的闪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滞涩，仔细看了两遍也没看出问题在哪里，叶加濑心一横，拿出了自己的不世绝学：
我寻思这里需要加大出力！
如果闪能是和回路本身发生了粘连，那加大出力就能自然而然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始终无法避免，那加大出力至少能保证闪能供应不会因此断流。
十分完美的解决方案。
就是芯片不太能承受得住。
于是为了容纳加大出力后的闪能，干脆直接更换成负载更强的旗舰级核心；
核心负载更强，其他多方面的能力也随之提升，再用之前设计的功能就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意思，那再加两个花里胡哨的新功能；
新功能做了，对应的机械结构也要适配，加上更多的变形机构和更多的控制回路；
控制回路变多了，在激烈的使用过程中的安全性和稳定性难以保证，那再加上全机水冷和更厚的几何外壳。
——完成！
抬头一看现在的日期和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大年初四凌晨，叶加濑这才想起来自己最初只是想解决下沉回路流速异常的问题。
……等等，这就三天过去了？
叶加濑眨眨眼，那个代表日期的数字并没有变化。正月初四。
72个小时，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原来我已经不需要吃饭了吗？”
神头鬼脸，不像个人……
“……妈的，睡觉！”
于是她怀着问题完美解决甚至几乎直接搞了个新道具的满足感回房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谣通过入住的头三个晚上在走廊和楼梯各处安装的针孔摄像头（均已被刘若鸢拿出来看过又塞了回去）确认到叶加濑真的回房间睡觉了，这才从自己房间摸出来，像个徘徊在破屋里的女鬼般悄无声息地飘下楼，钻进了实验室里。
谁会在自己的空岛上锁门？
没有人，叶加濑当然也不例外。
陆谣就这么顺利地入侵了闪能研究最先锋领域的实验室。
从柜子里翻出一对手套戴上，伸进通风橱拿起了那片刚刚被大力出奇迹的芯片。
她一瞬间就被它深深吸引住，目光都无法从上面移开了。
一般的机械回路都是给无限力完全安排好该去哪里做什么，巴不得把无限力搓扁揉圆成自己想要的形态——可是这个回路却顺应了无限力本身的性质，给它一部分自由，并借此降低回路的运行压力。
可以说是因地制宜，为闪能量身定制的下沉回路，换上任何其他无限力都会失效！
然而闪能的意志是「进化」，因此它绝不会乖乖沿着刻出的回路前进，而是想方设法往芯片结构里钻。至于流速问题的本质，叶加濑其实已经猜出了大概，缺失的那部分闪能就是和芯片本身结合去了。
“…………！”
由江白露提出雏形，叶加濑枯坐三天用尽所有手段去尝试、去实现，只差一点点距离就可以成功——可是她的小聪明却让她走进了岔路，用讨巧的方式掩盖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陆谣以前只是战队队员，在队伍解散后她不得不自己保养升级机器人和军械库，这才慢慢开始学习无限力研究方面的知识。
可以说她对欧米茄射线的理解相比江白露之于闪能还要不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更不用说融会贯通了。
然而此刻站在这枚芯片前，站在这道无限力回路曙光微明的地平线上，陆谣却是看清了那一点点距离是如何遥远，就像有形之物永远不能超越光速，在实在世界中获得了质量的无限力，也永远无法摆脱相互作用。
——那么，如果用无限力去制造回路呢？
看着这枚芯片，陆谣心里其实也不知道“如果”会怎样——她借着叶加濑的肩膀爬到了无限力研究的峰顶，于是身前身后，再没有任何先人的经验可以支持她。
但她并不害怕未知，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已知最初都是未知；
因为她知道，叶加濑就是在未知的黑暗荒野上一路走过来的。
陆谣在通风橱前坐下，用军械库生成了一支针头粗细的笔形喷枪。这支喷枪从外壳到管路都是由欧米茄射线所制，它刻出的回路自然也会是完全无污染的无限力造物。
她这是要做什么了？
她是要把欧米茄射线注入回路，将芯片里的所有合金全部替换掉，用「秩序」的意志去干涉「进化」的方向！
要是把芯片搞坏了，叶加濑估计会生气——不对，她要生气就随她生气好了。
说干就干。
…………
…………
一觉睡醒之后，叶加濑走到客厅喝了这四天来的第一口水，顺手点开主控台，看到实验室里有一个生命体征。
她放下杯子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出了房子，来到自己的庭院里。
胡小蕾已经从老家仓库毛了一把菜籽种进了苗圃，还心照不宣地给她留了一垄。
双手拉直伸了个懒腰，把天幕打开，趴到护栏上俯瞰微缩版的地面风景——从这个高度只能看到那种极为巨大的奇观型建筑物，比如C级组织的总部和黑幕国际的分部……
“……怎么都是这种晦气玩意。”
关上天幕不看了。
打开传送门回到地面，自家房子锁上了门，看来大姨一家已经回去了。
叶加濑身上披着没换下来的白大褂，睡了一天都有点皱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在有一段没一段的砖石路上散起步来。
去小卖部整点辣条好了——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和小卖部的孩子关系还不错，现在他应该也二十大几了，不如过去吓他一跳，说不定还能白嫖几包辣条回去。
打定主意的叶加濑，按深深铭刻在记忆中的路线走向了小卖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