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堡的叶加濑打了个哆嗦。
从夏天瞬间切换成冬天的气温变化,上次体验到这种温差还是在……哦,双塔的换季期一直是这样的,那没事了。
虽然在一天之内听了两个信息量大过头的故事,但毕竟只是精神上有点疲惫,硬要回房睡觉也睡不着,倒不如在龙堡里随便逛逛。
叶加濑把南天十字和北落师门抱在怀里,在龙族尺寸的走廊里迈着小小的步子,脑子里缓慢地消化着今天的事。
从走廊的窗望出去,依然是不变的云杉和雪。
快到3月了吧。
开春了……但有些人却回不来了。
路上有一些龙和叶加濑打招呼,大部分都是些看起来就很年轻的幼龙,因为实力比较弱,不被阿芙乐尔允许进入宇宙泡。他们对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类抱有不大不小的兴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却不肯过来和她搭话。
叶加濑也不主动去找他们,他们就隔着二十多米跟在后面,还自以为没有被她发现。
一人几龙就这么拖着长队在龙堡里走。等到叶加濑终于逛腻了,回到客房区,他们才终于散开。
一推门,发现自己是从另一边绕过来的,房门数错了,这里是桑德里永的房间。
……不如进去看看?
反正门都推了,老师父人在宇宙泡里,也不可能突然福临心至跑出来抓她。
怀着偷偷做坏事的背德快感,叶加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
老师父的行李不多,而且都存在魔法空间里,房间跟没住过人一样干净……但是。
但是,一件物品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掀开一半的被子下面,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看起来……好像是个棍状物。
叶加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捏起被子,让这个物品现出了原形。
…………
“……啧。”
结果只是一根棕木法杖而已。
真没意思——就在这么想着、打算把床单盖回去退出房间的瞬间。
忽然若有所感的叶加濑,伸手从被子里拿出了这根法杖。
它两指粗细,顶部圆钝,长度大概在30厘米左右,通体光滑油亮,保养得十分细致。
欸……等等?
怎么好像有点既视感……
叶加濑,尝试向法杖注入魔力。
“嗡嗡嗡嗡嗡嗡……”
竟然开始振动了!
高周波法杖!
“我知道了,肯定是用来搅拌炼金溶剂的!不愧是师父,即使旅居异乡也不忘做实验!”
叶加濑差点把法杖失手扔出去,连忙停止供应魔力,把它紧紧抓在手里。
结果紧握的动作似乎触发了某个铭刻在杖身上的符文,圆润的杖头顿时开始发热,变得温暖起来,摸起来十分地舒适。
“还挺多功能的……”
叶加濑小声嘀咕了一句,把法杖分毫不差地放回原位,盖上被子,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她决定还是去和龙们聊聊。
回头喊了一句:“喂,别跟了,有什么话直接说。”
一红一蓝两条龙从墙角后面垂着脑袋走了出来。
“你们不会变人形?”
“不会捏。”红色的说。
“还没学会。”蓝色的说。
好吧……叶加濑早就习惯仰头说话了。
“我叫叶加濑,你们叫什么名字?”
“伊万。”“我叫妮娜。”
疑似取得有点随便了。
但是想到喀秋莎,叶加濑就释然了。
“好了,你们刚才一直跟在我后面偷看吧?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我有什么偷看的必要吗!”伊万慌张地说道。
“听说你是世界上第一条机械龙的朋友?她很厉害吧?那你应该也很厉害吧?”妮娜的眼神好像在闪闪发光。
虽然叶加濑根本没学过龙类学,但这两只的性别也太明显了。
妮娜接着说道:“我说我说,欧洲那边好像有你的传说耶。”
“欧洲那边?……呃?!”
难道在索维尔杀教廷骑士这件事,已经在欧洲人尽皆知了吗?!
“不是不是,都在讨论那人是谁呢,只知道应该是个女生。”
那你们怎么——哦,是阿芙乐尔和他们说的吧。
不,这种事为啥要对家里龙大肆宣扬啊?
难道巨龙领主大人意外地是个碎嘴婆娘?明明看起来那么正经?
“是我们自己缠着家长问的。家长叫我们不要乱传,但是和你本人说应该就不算乱传了吧。”伊万解释道。
“哦……吓死我了。”
太好了,原来不是碎嘴婆娘,只是耳根子比较软而已……
“大姐姐,你现在是半个传说了哦。现在欧洲到处都在传,有个神秘少女根本不把教廷放眼里,甚至一时兴起杀了一整队骑士!教廷都快气疯了,全境出警。”
“才不是一时兴起咧!”
结果拉比林斯来不了其实是叶加濑的原因吗——她决定不去细想这个问题。
“有人说你是想要复兴魔物的新一代吸血鬼真祖,有人说你是疯狂的异教徒,有人说你是撒旦的使者,还有人说你就是撒旦本人的化身!”
“哈哈……”
伊万说到这些就很兴奋,“那些只要热度不要命的新闻社给你取了各种各样的外号,像什么「猩红女王」「深红恶魔」「红之魔王」「赫之圣女」「赤魔导师」……差不多这些词排列组合,反正就是很红、很邪恶的感觉。真是帅毙了。”
?????
“那……那个「赤魔导师」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叶加濑有点绷不住了。
如果只是中二病那笑笑就过去了,但在返璞归真的欧洲,宗教的影响力阴魂不散,“魔王”、“恶魔”这些词可是真会带来麻烦的;而“圣女”又是完全反过来,无神论者妄称为圣,根本就是在教廷脸上拉屎。
也就只有「猩红女王」和「赤魔导师」稍微温和一些……不,怎么搞得像是她要接受这些外号一样。
虽然四个字确实比某个六字称号内敛了很多,字数差距对整体感觉的影响挺大。
叶加濑告别了两龙,回自己房里睡觉。
…………
…………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叶加濑完全不带急的,从空间钮拿出茶缸牙刷牙膏,蹲在龙堡走廊朝外的围栏上,对着几十米高的半空漱口吐水,观赏水流自由落体到一大半就凝结成冰,在冻土上摔得粉碎。
然后她钻回宇宙泡,像个老领导似的双手背在身后,视察基地里忙碌的勘探队员。
在阿芙乐尔的大营帐顶上看到了躺着晒太阳(尽管天上没有太阳)的萧源。
“真稀奇啊,今天怎么不打游戏了?”叶加濑跳上营帐,在萧源旁边坐下。
萧源眯着眼睛跷着腿,一副午后老大爷的样子。
“一周目通了。现在正在回味结局。”
“哦……”
“普通人总是给不老不死加上各种自己臆想的缺陷和诅咒,好像只有短暂的生命才有光辉。但世上英年早逝之人甚多,相比起来,普通人的百年不也是长生了吗?怎么不见他们指着百岁老人的鼻子,说你活得久肯定很痛苦?不知所谓的东西。”
萧源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叶加濑认真地听完,也躺下了。
“总要想办法安慰自己、说服自己接受死亡作为终点吧,不然到临死前还在想着长生,求之而不得,岂不是更加痛苦?——说到这个,萧源,我有个问题。”
“嗯?”
“你年轻时的家人和朋友……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他们送行的?”
“都牺牲了啊。当时就默哀一下,事业尚未成功,没空太伤感,也就建国后定期去看看他们。只不过华夏终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雇工、技侣和牙片盐都回来了,所以最近不怎么有脸去看了。”
“我还以为你会像老师父说的那样拒绝执念呢。”
萧源微微摇头:“桑德里永说的话只能听一半,她自己也只信一半。人活着没了执念和感情,以非人自居,和山石草木还有什么区别。”
…………
“所以你77岁真不是谎报年龄?”叶加濑十分怀疑。
“谎报了。”萧源干脆地答道,“我还在被叫做‘阿姨’会生气的阶段。”
不,怎么想都超过太多了吧。
叶加濑愣了愣,接着问道:“那为什么是77岁?纪念抗战胜利?”
“一周有7天,彩虹有7种颜色,常温下pH7是中性,人有7种美德和7宗罪。最重要的是我喜欢玩骰子,而骰子任意两个对面加起来都是7。有时候报77岁别人不信,我就说自己42,前面这六个7加起来。”
“77都不信的,42也不会信吧。”
“那就27。”
“那我俩同岁了。”
“你看,又是一个关于7的巧合。”
叶加濑不禁失笑。
萧源不动弹,眺望着没有光源却无比明亮的天空,就好像太阳不是消失了,而是变得极巨大,大到能覆盖整个环形的地平线。
叶加濑看着她的侧脸,再次感觉到那种在桑德里永和阿芙乐尔身上感受不到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两人年龄差距没有那么夸张;或许是因为性格确实有部分相似,比如说关系熟络之后就变得十分多嘴。
萧源说:“我老家在南昌。最近那边有几个英雄,纠结一群人举事了。”
“嗯,我妹妹给我传了剪报,看到了。江西有老传统,血性还在,邪恶组织之前在那边也一直不怎么发展得起来。”
“双塔不也有一支?”
“我老家不在双塔啊,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乡下,农村包围城市。”叶加濑说。
“战略要因地制宜,与时俱进,不能搞‘凡是’。现在是21世纪了,农村发展水平拉下城市太多太多,装备不行围不久。还是要先打工业区。等到黑幕国际缓过这口气,城市势必守不住,那时带着抢来的装备再下沉到村镇。”
叶加濑点头表示理解。
“而且这次我们的队伍里有英雄这个少数精锐的兵种,更加适合游击……但是啊,”
“嗯?”
“这次的果实,会不会又被谁夺了去呢?”
萧源却不以为意:“历史总是螺旋前进,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吗。
“老师父说过这句话。”叶加濑说。
“就是她说的。我年轻时第一次见到她,她就神神秘秘地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那之后呢?”
“那之后我没理她,当兵去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发现自己吃了枪子死不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