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送走了贝雷帽男，叶加濑把坚且利21收进外套口袋，打量起店主老头来。
“老板，你连大陆另一头的华夏的刻线笔都有卖……想必是很喜欢机械师这一行吧？”
“一般般喜欢，但吃饭的活计，没办法。”老头被层层皱纹包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货少，价就好炒。卖一支少一支的，更好炒。”
“呃，你说得对。”
……好像没法套近乎。
我们倒爷不吃你这套！叶加濑仿佛听到了得意洋洋的画外音。
他好像很不满叶加濑当着他的面搞次级市场，坚且利21是“卖一支少一支”的典型，但本身偏硬核的体验让大多数习惯塑料笔和陶瓷笔的西方机械师适应不来，所以销路并不广。
市场太小没有参考价，原本大概是打算狠狠抬高，讹她这个懂行的人一笔吧……
这瘦削的小老头一看就是精明人，十有八九会这么干。
叶加濑暗暗加强了警惕，面上还是露出和煦而谦虚的微笑，无声地对刚才的小显摆表示了不好意思。
“我要收导轨和协调器各一个，导轨要德国布冯厂的，放大器随便，你这儿有么？”
“看你也不是刚入行，收三件套干什么。”
“老工具在家里忘了带来，走传送怕传坏了。”叶加濑大大方方地答道。
这个回答说服了店主，他好像对后半句尤为满意，兀自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在货架上翻找了起来。
“协调器，确定随便？”
“什么意思？”
“我这儿有NASA的航天款PSG，中小频段精度完美，和阿波罗一起去过月球的。”
“什……”
“正适合一个手艺精湛、经验丰富……而且正在尝试独立开拓全新领域的顶尖机械师。”
手艺精湛。经验丰富。开拓全新领域。
——顶尖机械师！
这不就是在说叶加濑吗？
“不、不了，手头周转有点——”叶加濑压制住自己疯狂涌出的欲望，连连摆手拒绝。
她是来买临时替代品的，可不是来做更新换代的！家里那些还能用两年呢——
“可以给你试用。”
“试用？”
“试用。”
叶加濑看着老头的眼睛。
“这是NASA退下来的PSG3吧？就这么随便拿出来试用？”
“不随便，因为是你。”
就像是早有准备，老头从藤椅底下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带锁金属箱，放在桌上推到叶加濑面前。
还印着美国航空航天局的logo呢……
老头打开了箱子，把内容显露出来。
叶加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躺在黑色海绵垫里的协调器，生怕自己的视线把它看坏了。
“上手试试吧。自己带了样品吗？”
“带了，带了。”
机械师在买协调器和能量导轨（尤其是二手货）的时候，经常会随身携带一些无限力机械，用来当着卖家的面测试这两个精密的小家伙能否正常工作。
叶加濑没有专门带小玩意儿，她直接把伊甸之晨的弹仓拆了出来。
这个巴掌大的弹仓里压缩了六种不同无限力——虽然灵能的那枚子弹给了江白露当信物——精度要求也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级别。
她来到欧洲后就不敢把它放进传送箱了，在横跨欧亚的传送距离之下，这种行为和用炸弹玩抛接球没有区别，最近一直都是存在那个本地离线空间钮里。
“屋里有工作台。”
“不需要了，我直接拿在手上试。”
叶加濑一手拿着弹仓，一手拿着协调器，站在门可罗雀的店堂里捣鼓了起来。
才刚对准频段，她就确信了这玩意是真货。调频顺滑、计数准确，双层旋钮有着恰到好处的阻尼感，到位后的轻“咔”声也非常悦耳，自由指针在屏幕上的跳动更是充满了节奏。
把五枚子弹都调试完了，叶加濑就把这台登过月的协调器原路放回了箱子里。
“…………”
“它很幸运能遇到你，从此告别暗无天日的命运。”
“您别说了，我是绝对不会……”
“你也很幸运能遇到它，可以把家里那个用了三年的Sigma040T淘汰掉。”
“——？！”
老头笑呵呵的：“那玩意对螺旋力没做兼容，你是肉眼测位、手动调频的吧？那条向外滑脱的尾线是Sigma系列的特有偏移，压得不错，但还是显出来了。看你喜欢淘电子垃圾，往前推个三四年，当时的新锐退役机……差不多就是040T那一代。”
“……大师您收了神通吧，我真买不起！”
叶加濑差点给他跪下了，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再晚个一两个月，等工资到手了再诱惑她不行吗？
“不能向校方申请经费吗？就说要开拓螺旋力蓝海。”
“申请不下来啊，之前就问过了，校董会那边面子不够……”
…………
“您知道我是谁？”叶加濑嘴角抽搐。
“我怎么不知道。”老头抿了一口茶。
哈哈，人太出名也挺麻烦的呢——叶加濑讪笑着偏开头去，刻线笔的事可以说是带货杂志看得比较多，本来还有机会装成入行不久的后辈多嫖点赠品，现在是行不通了吗……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不是什么大人物。西蒙斯·罗森博格，一介二手商罢了。”
西蒙斯·罗……
“——罗、螺旋力的发现者？！”
不去美国扬名立万，在这里当个小小的倒爷？！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发现了那枚螺旋力子弹的问题……叶加濑之前在家里用那个不兼容的机器调了很久很久也没法达到完美，所以一直没有开发对应的连续剑。
“我的班里有两个姓罗森博格的学生，他们是您的孙子孙女？”
“算是。”
算是……吗。
叶加濑的脑中浮现出艾因和多萝西这对兄妹，他们的面孔特征怎么看都是欧洲本地人，也找不到混血迹象，而西蒙斯是个黑发黑瞳的日裔。
……别人的家事还是不问比较好。
西蒙斯把箱子合上放到桌边，也不收下去，就摆在那里馋叶加濑。
“布冯的导轨没货了，考不考虑毛子产的双角兽？”
“那玩意不是寡头嗯吹出来的吗，正经人谁用双通导轨啊，莫名其妙的功能。”
“可惜，双角兽还炒挺高的。”
“那我更不会买了好吗！”
“说起毛熊厂……塞顿一系的老导轨最近翻红了。”
叶加濑的直觉告诉她，这又是另一个消费陷阱的开端，警惕地看着西蒙斯：“怎么？塞顿系简单耐操有毛子风范，好用归好用，但旗舰款限量2000个太致命，老毛解体后厂子也没了。现在更多是玩票的收藏用吧？”
“那个导轨，可以做下沉回路。”
“…………”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词。
“下沉……下沉？那不是……”
“你在论文里用的检测回路。”
“对啊！是我做的啊！不对，是我和助手一起做的！”
因为那部分是逃亡之前弄的，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下沉回路……因为论文的关系而一并进入公众视野，流行起来了吗？然后带动了一个刚好做这个很方便的老工具，瞬间把市场搅得风起云涌——
但是这跟叶加濑有什么关系呢，她本来就买不起塞顿，以前买不起，现在更买不起。而且她用自己手头的导轨也能填充下沉回路啊，只是调流速稍微麻烦一点罢了……
“我这儿刚好有一支。”
“不要！”叶加濑几乎是在尖叫。
“昨晚心血来潮刻了一个下沉回路，可惜老爷子我身子骨太虚，没灌无限力就去睡了。有没有哪位乐于助人的年轻人——”
“也、也不是不能顺手帮一下，顺手……”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科学的进步，为了人类的未来，叶加濑当仁不让地接下了协助螺旋力泰斗·西蒙斯老先生制造下沉回路的光荣任务。
当然，用的是塞顿导轨。
从内屋出来之后，叶加濑感受着刚才导入无限力的手感，陷入了某种迷幻状态。
“PSG3加上塞顿99，一起算你二十五万。出了这家店，可就有价无市了。”
“……咕呜呜呜呜。”
叶加濑面对强敌都没有这么动摇过。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根本不是人，是引诱人犯罪的恶魔，是债务的创造者，是未来的掠夺者……
她只是来买一点临时替代用的工具而已，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结晶化的诱惑？
“——你那个闪能，很有意思。”
西蒙斯坐回藤椅上端起茶杯，没有接着劝诱，而是突然转开了话题——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商品以外的东西。
“谢谢……”
“「进化」的意志。曾几何时，螺旋力也被认为是进化的证明和化身。但是当邪恶组织找上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份力量将会给弱者带去毁灭——于是我抛下在美国积累的一切，来到了这里。”
“螺旋力研究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真实原因是这样吗……”
“嗯。”
在叶加濑若有所思的档口，西蒙斯已经把两个总价二十五万的东西打包好了。
“超级系无限力的资格门槛，似乎是由首位发现者的潜意识所决定的。是观测者将它们塑造成了我们所知的样子——我一直想问，您给螺旋力设下的门槛是？”
西蒙斯的表情不像是后悔，但也没有自豪一类的感觉。他苍老的身影挤在货架和柜台之间，完全没有当年期刊照片中的意气风发，却仍足以让叶加濑肃然起敬。
“是「打破现状、向前迈进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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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博格这个姓来自70年代发射卫星验证时间流速差距的科学家罗伯特·艾森伯格（Reasenberg），不知道翻译的时候那个R的读音去哪了，中文互联网搜这个名字只能搜出一个同名艺术家，得用英文才能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