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和伊瓦莉丝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发现了一座一人多高的石门。
整体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两边的立柱雕刻着拄剑的人形，表面的切割抛光都很完美，雕像也栩栩如生，像是会出现在什么高档古典风格建筑里的装饰性部分……
为什么会光秃秃地杵在巷子里？
“啊，这里是我显现的地方欸。绕来绕去竟然又给我绕回来了。”伊瓦莉丝一拍大腿说道。
“？？？”
显现的地方……叶加濑挠挠头：“呃，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显现的？就噗的一下凭空冒出来？而且老是跟我错过，你要是一直盯着我看，为什么不直接显现在我旁边？”
“就噗的一下冒出来啊。至于落点，那个很难控制的好不，我得先肉眼看坐标，然后语言描述给老爹听，他又说不了话，也没法确认有没有锁对地方，能落在附近已经不错了。”
“没有什么黑暗之门、空间扭曲、引力阱……之类的特效？”
“没有。也可能在我落地前就结束了。”伊瓦莉丝耸耸肩，绕着石门转了两圈，抬起一只脚伸进去又缩回来，无事发生。
就好像，这只是一个被拆出来丢弃在这里的普通装饰品一样。
“……奇怪。”
“索维尔城也算历史悠久，谁家有这么一扇门也很正常吧，大概。”
不，才不正常啊！
就算真有这么一户奇葩人家搞了这么一扇奇葩石门，那不更应该在家里摆着吗，哪有雕得这么精致然后拖出来扔掉的道理？
但它拒绝两人访问，继续在这里跟一坨石头耗下去也没有意义。
叶加濑打算用当初参加会议的地形记忆加上直觉来找一下那个决定命运的小镇广场，在那里等等看能不能碰到江白露。
就在她准备转身往巷子外面走的时候。
伊瓦莉丝朝她伸出了手。
摊开的右手空无一物，叶加濑看看她的掌心，又看看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干嘛？”
“扣一分。”
“突然被扣分了！”
“牵手啦，牵手！你就不怕我们俩走着走着就散了吗？”
“——哦，我懂了，这句话是不是有两层意思？这就是传说中的忠诚度试探！”
“不啊，没有那种可能。”伊瓦莉丝断然否定了叶加濑猜女生心思的第一次尝试，“就算人走散了，心也是不会分开的。”
“…………”
气氛有点牙白。
叶加濑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
她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伊瓦莉丝捉住，四个指缝被强行入侵，变成了十指相交的握法。
“听好了？所谓情侣就该这么握手。”
“嗯、嗯……”
情侣听起来怪害臊的——在本该享受青春年华的岁数把一切都献给了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因为“不想到死都没谈过恋爱”的荒唐理由而靠在一起取暖的两人，在那段比这个理由更荒唐的时光里，就连牵手的记忆都没有过。
而离别来得又那么突然，理所当然地，也就没有分手的可能性和机会。
那么，现在就只是对过去的补偿罢了。
两人就这样走出巷子。
伊瓦莉丝开口道：“爱的前提是对等。那两个姑娘啊，她们只是仰慕着你，追逐着你的背影……尤其是那个穿白大褂的，完全病入膏肓了。她们眼里的你不是你，而是一个完美的化身，和一段被记忆修饰过的时光。”
“……我知道。”
“这样产生的爱是极度扭曲的，永远也无法结出互相理解互相拯救的甜美果实。”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
“我只是觉得，即使并非有意，确是我的意志把她们的人生变成了这样，并且从今往后也会永远持续下去。那我就对她们负有责任。”
“即使她们会要求你、塑造你、索取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加濑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指尖上跳动着闪能的火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测试迷雾的无限力效应是否正常。
“时间会把仰慕和爱情都变成无甚所谓的东西，渡过这一切之后，我们依然会站在一起——当然也包括你在内。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
伊瓦莉丝看着叶加濑沉静的侧颜。
时间确实改变了这个人，把她变成了伊瓦莉丝不太熟悉的模样。这些事情，只是远远地看着，和听她亲口说出来，感触完全不同。
“……你已经完全是个长生种了啊。”
“早就是了。”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伊瓦莉丝在地平线上已经看过叶加濑和那几位相处的经历，无论是借助贤者之石、心能飞升还是原本种族就是长生种，人类、魔物和半龙半人的灵魂，这些在百年跨度内很可能不死不休的存在，就那样随意而和谐地在同一处停留。
而她们终究也会走到那一步。
“……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手里有以结晶魔女为首的几人开银趴的证据？”
“那帮人的相处模式，肯定早就大乱斗过了啊！”叶加濑叫道，“这种事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啊，这种事！你在监控室里看不到？”
“看不到啊，她们的概念都包裹在奇妙的符文结晶块里面，没法窥探概率，也不能连接因果。估计是桑德里永的手笔。”
“概念还可以做防护……？”
原来如此……桑德里永前方战斗能力堪忧，后方研究能力平平，却仍然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莫非她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此处？只有她在这一行的师父、水平只比她差一点的爱丽丝爱丽丝才敢用老不死去称呼她，其他人都得拜托她保护自己在地平线上的投影。
连通道路、干涉高维层面、将因果断绝程度的能力……这才是「结晶魔女」的底牌。
叶加濑从空间钮里拿出两根棒棒糖，伊瓦莉丝挑走了草莓牛奶味的那根，粉白混合的颜色恰好和她的樱色「暗夜灯火」相似。
“好甜。地平线上可吃不到糖。”
“那就趁现在多吃点吧。”
“嗯，知道投喂加一分，但是扣一分。”
“哪里又扣分？”
“你刚才应该说‘还是你更甜’。”
“这也太土了吧！”
“土就是好！”
“那就，还是你更甜。”
“时点已经错过了，现在说还不如不说，扣一分。”
“好烦啊这个人！”
两人笑了一会儿，伊瓦莉丝咬住棒棒糖的包装纸把它一下撕开扯掉，往旁边吐出去。叶加濑正要叫她别乱丢垃圾，忽然一道短而快的激光从旁扫过，塑料包装纸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缕白烟，融入了四周的雾中。
伊瓦莉丝把棒棒糖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对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无聊的时候，比如说你睡觉了，我总不能盯着睡脸看一晚上吧，那也太**了。那种时候我就会随便点一颗星星，看看它蕴含的概念和历史。”
——偷窥犯啊！而且你都盯着看了整整九年……现在是十年，事到如今还要纠结看睡脸算不算**吗？！
“我见过金星的雷云、土星的花环，南门二的耀斑爆发看起来像纠缠不散的丝缕；接近银河系中心的地方，有一座Y星门藏在黑洞盘上，就在7枚连环黑洞之间，一群纳米机器人抗拒着引力在周围徘徊，像一道灰色的风暴。”
“你好歹是个无限力研究者，这些地方该去看看吧。我可是都看过了。”
“看到过外星人吗？”叶加濑问。
“都记不清有多少了。但绝大部分在眼下这个时间点都被大过滤器筛掉了，只剩下风化的建筑和模糊的刻痕，还有液态水证明他们存在过。看到他们的感觉……就像是抬头看到夜空中的星光，然后得知投出那道光的恒星其实在几百万年前就熄灭了，非常微妙。就算在地平线上待了那么久，我始终还是一个三维生物啊。”
“你要是变成了满口过去未来的神棍，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呢。”
叶加濑把剩在手里的西瓜味棒棒糖拆开叼住，捏着包装纸朝伊瓦莉丝亮了亮，然后往前面一抛。
一道长又快的激光从她鼻尖前面差之毫厘地扫过，顺便把包装纸化为飞灰。
“…………”
“乱丢垃圾，没有公德心，扣一分。”
伊瓦莉丝笑笑，确认战果似的抹了一下叶加濑的鼻子。
“我看到了一个自称诺迈的文明，他们出生在拉尼亚凯亚的冠部，花了28万年的时光从母星走向宇宙之眼，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空间站和一段录音。”
“说了什么？”
“【你们所经历的征途，我们在4000万年前就已走过了！】”
“竟然是炫耀吗？！而且对领先幅度超有自信！”
“宇宙可是很残酷的！又没有联合国，搞种族奴役连宣称都不需要。”
“哇，突然就不想探索了呢……”
叶加濑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疲惫和残念感，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试图巩固自己的道心……手却摸到了一张纸。
揭下来一看，是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约瑟夫】
【于索维尔城附近走失。】
【33岁男性，深色皮肤，黑发黑眼。双手手背上有疤痕。】
【急求好心人协助寻回，必有重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