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莉丝。”
“我在。”
“我有一件事想向你确认。”
在仅有两个顾客的小酒吧里，叶加濑盯着伊瓦莉丝那双和自己同款的赤红眼眸，用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犹豫的语气，开口问道：
“我……是否忘了什么？”
…………
伊瓦莉丝笑了。
“何以见得呢？我想听听你的推理——就像「ZEROS」那次一样的精彩推理。”
“首先，我的腰带上系着一枚「空的安全锁扣」。”
叶加濑托起了腰上的金属扣状物，这是登山者们经常会用到的一种保险装置，可以将粗而结实的安全绳穿过，再连接到石壁中的固定桩——或者另一个登山者身上。
“这枚锁扣，我记得是进索维尔城之前被人提醒，专门折返回去买的。但是，很显然它并没有派上用场——上面甚至没有系绳子。如果我是一个人来的，那一开始就不会买它。”
“嗯哼？”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突破口，但还不足以证明什么，毕竟叶加濑平时也经常会买一些事后被证明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
“第二，你刚才提到了「和我不清不楚的那两位」，而且之后也都是用‘她们’相称。”
伊瓦莉丝叹了口气。
叶加濑还以为自己得意的证据被她嗤之以鼻了，正准备据理力争，却听到她说：“能把这个当证据，你的脸皮确实厚得可以。”
“我的脸皮厚不厚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只是感叹。”
“好的，那么这就有两条证据了。根据我之前多次事件培养的直觉，违和感强烈到这种程度基本可以肯定有逆模因存在，我的记忆被篡改和隐藏了，但谨慎考虑……”
伊瓦莉丝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加濑，等待那枚最后的、能够「一锤定音」的言语的子弹。
于是，叶加濑回应了她的期待。
“谨慎考虑之下，我就意识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经历公开宣言和处刑后，已经消除心结得到闪能认可的我——”
“为什么没有穿上我最得意的作品，我的【B-001】闪刃装甲2.0？”
“所以我认为这里应该有一个人，她值得我托付闪刃系统，对我有一些类似仰慕的感情，并且同时认识我和江白露。她和我一起从伊瓦利斯城出发，来到了这索维尔城。”
…………
伊瓦莉丝如释重负地一笑。
“非常完美的抗逆模因侧写流程。这样的话，就算哪天我不在了，你也能从虚无中把我推理出来，重新观测到吧。”
“那种事……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了。虚无之境或许是宇宙法则之一，但上至战天斗地的人类先祖，下至无中生有的无限力工程，人类的历史不就是从无中创造出有的历史么？”
“——是啊。正因如此，生命才「美」。”
叶加濑微微摇头表示话题扯太远了，“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存在，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场雾带来的概念干涉没有消失，你和她就「绝对」无法见面。作为代替，我会帮你去找她，把情况向她说清楚。”
伊瓦莉丝把叶加濑按在酒吧卡座里，朝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然后把两人的额头轻轻相碰。
“至于你，你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巩固一下这条逻辑链，对吧？”
“……嗯。”
“乖孩子。那么我去去就回。”
她提上北落师门，向酒吧大门走去。
“——伊瓦莉丝，等一下！”
“什么？要给我送上出门前的告别吻吗？”
“才不是！”叶加濑连忙摆手，“那个女生的名字叫什么？我得找个词来命名这条逻辑链，方便索引和提取。”
“也不一定非得用她的名字吧？可能会沾染到逆模因，引狼入室把整条链摧毁哦。”
“我的建议是，既然你把那个人的存在，命名为「ZEROS（00）」——”
“那干脆顺着排下来，这位值得托付闪刃的女生，就叫做「01」吧？”
…………
…………
伊瓦莉丝在索维尔城的大街上漫步。
她在因果地平线上一直待在阿宙斯连个驾驶席都没有的机舱里，透过舷窗去观测那片记录着概念与物质的星空。
那种感觉其实和她口中简单描述的“蹲在门房看监控”迥然不同，更加类似于做梦——人在做梦时经常会自然而然“得知”一些梦的场景里并没有给出的信息，既无所不知又一无所知，一不小心就会迷失自我，沉溺在玄奥的概念洪流中。
所以她跟着叶加濑的镜头去过索维尔城，对这座城市熟悉得如同一个老友，却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它的美。
……虽然这么大的雾也看不到什么美就是了，就像在网上看了很多上京景点照片，实际过去旅游却吹着沙尘暴到处黄澄澄的一样。
但那些朦胧的观测让她对这里的街巷地形有种直觉般的记忆，就连「迷宫」的概念也无法阻拦她，很快就来到了城中心的小广场。
果然有一顶帐篷支在这里。
乳白色的氛围灯……
叶加濑并没有采购帐篷，因为她觉得解决这个事件用不了一两天。
也就是说，凌依和其他外乡人联手了吗？
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她应对事件也渐渐有了自己的一套对策。
她确实没有叶加濑那种从「无」中观测出「有」的水平，但好好发挥某个研究宅不具备的社交能力，也不会差到哪去。
或许这就是叶加濑想要的，缺了谁都能继续前进的团队关系吧。她不是“领袖”，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员。
但伊瓦莉丝这次来找她，其实还另有目的。
她在长云市见过了江白露觉醒超能力的战斗（在李大炮追杀的时候一直躲在旁边看），对凌依的战斗力则是只有地平线上模糊的远眺，并没有亲眼见识过。
——她来到了帐篷前。
“请问凌依小姐在吗？”
…………
凌依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看清面前伊瓦莉丝的身影后，她猛然一惊，迅速向旁边翻滚闪避。而在她刚刚站的位置，一道樱色的激光在地上扫出了滋的一声。
“伊瓦莉丝……！”
“嗯哼。叫声姐姐来听听？”
伊瓦莉丝和煦地笑着，向后下腰躲过了凌依的拔刀横斩，北落师门拨开闪刃的轨道，整个人如幽灵般来到了凌依侧面。
凌依喊道：“我早就猜到了，博士的「寻求之物」会是你……你是迷雾的造物吧！”
早就猜到了，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
眼角的酸涩是什么？
从胸口传来的闷痛又是什么？
这些东西能解决事件吗？！能找回博士吗？！
伊瓦莉丝知道凌依误会了什么，但是看她突然炸了毛的样子觉得有趣，也正好可以全力以赴打一场，就决定先不澄清了。
“【Code-01】！”
北落师门斜斜扫过的杖尾被半空中突然亮出的两个数字格挡，撞出了火星。
身为最后的魔法少女（众所周知，“最后的”一般会有两三个），伊瓦莉丝无论是面板数据还是战斗经验都是22连的顶点，但凌依也学会了新的技巧。
——利用「特效」的技巧。
闪刃装甲的特效，原理类似于排热排气，但排出来的再怎么说也是无限力，因此用特效去做事情确实也是一种容易被忽视的战术。
“【Code-04】！”
“闪刃起动——”
凌依加快了装甲的显现和装载速度，频频闪现的装甲块形成一道钢铁旋风，生生将伊瓦莉丝逼退两步。
“「KAGARI-SHIZUKU」！”
“「R U Ready？」”
“——交闪！”
凌依压低身体，贴着地面主动逼近。
可是伊瓦莉丝却仿佛对她的动作了如指掌，轻盈地飞起躲避：“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很多动作和叶加濑如出一辙？”
“没注意过！”
在两人周围，樱色的光线和湛蓝的护盾波纹在短短片刻就经历了十数次无声的交锋，把一整片空间变成了连蚊子都飞不进的禁域。
“顺带一提——我啊，其实是浮游炮特化的远程型魔法少女哦。”
伊瓦莉丝突然说道。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战船世界里的老航母，故事中后期初登场即归队的压阵者，最近正在播放的某部机器人动画的主角机体——”
“你这个比方也太多了吧？！”
“就是、这种意思啦。”
终于欺进伊瓦莉丝怀中的凌依，在挥动闪刃之前，仿佛时间的流速都放缓了的视野中。
那对盈盈一握的车灯顶端，
竟然生出了两道激光。
“胸口火焰——！”
伴随着伊瓦莉丝玩笑般的报幕声，径直命中了凌依的面罩。
“————？！”
为什么，激光武器会有冲击力呢？
被打飞出去，紧接着全身装甲每个角落都被激光反复洗过，凌依的脑中不禁如此想到。
“——嘛，也别灰心。今时不比往日，你排个T1妥妥的，总部之下横着走还是没问题的。真想去总部找刺激，也能活着回来。”
“…………”
凌依望着雾蒙蒙的天空。
看不到云朵和太阳，也看不到颠倒的阿卡迪亚，只是因为地面在她的身后，所以知道那个方向是天空而已。
伊瓦莉丝走进了她的视野。
“你……”
“我当然是真货了。”
朝凌依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叶加濑所寻求之物，是「把我们带回来的方法」，而不是「我们」本身——因为她一定会自己亲手去实现。所以，迷雾为我打开了一道门。我跨过那道门，来到了这里。”
“对不起……”
“也没什么对不起的。输给我又不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