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那座监狱关押了哪些人?”莉姆莉尔问。
“女仆大人,咱们这些平民怎么会知道啊?……听说,只是听说,前几年有个想降低什一税的大臣被关了进去。”
莉姆莉尔点点头。
连附近街区的人也开始加入讲义的传递中,有些悟性比较好的孩子已经搓出了人生中第一团火球,而莉姆莉尔今天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
它暗暗调高麦克风的音量,喊道:“多萝西殿下希望你们扩散一条消息:国王打算在宫殿内制造出维护自己统治的金苹果,这项百年一见的邪恶仪式很可能会献祭平民,时间就在今天晚上。这条情报,是摸鱼神教的干部用生命代价取得的!但是殿下考虑到各位的安全,不需要各位加入战斗,只要把事情公之于众就好。”
“献祭?!”“国王吗?”“这种消息传了不会被砍头吗……”
议论纷纷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砍头也是死,被献祭也是死,既然横竖都要死,我要死得像个法兰西爷们儿!”
他和莉姆莉尔对视一眼,转头跑了出去。
这一嗓子喊出来,那些原本犹豫不定的人们仿佛也受到了鼓动,向四面八方散开了。
那男人是一个普通市民,还是多萝西的私兵,又或是昨晚潜入的不明势力?莉姆莉尔不清楚,但这个时候也不需要清楚了。
它轻按硅胶做成的右耳,连上了之前预留的秘密通讯频道。
“喂,多萝西?”叶加濑的声音被人偶外壳完全封闭,从外界看来,莉姆莉尔只是离开了贫民窟,在大街上迈着猫步沉默地前进。
【怎么了,老师?】
“我在贫民窟传了一波教。”
【啊?】
“总之就是把双拼学院要用的讲义先传出去了,以你的名义。”
【以我的……没问题,尽管去做就是了!】
“然后还得到了目击证词,说是昨晚有人潜入城里,想袭击巴士底狱……那座监狱有什么特殊的吗?”
【巴士底狱?那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所有反抗统治、甚至是有那种倾向的官员大臣,都被关押在里面——我没派人去那边啊!】
“嗯,那就当作是人们的回应好了。”
【如果那是趁乱搅局的间谍……】
“我始终愿意相信人类的善意和可能性。”
【————】
……不对吧。
并不是那样——因为露希法琳老师你,明明对影界王战抱着那样不带私欲的愤怒和惋惜。
让她愿意放任一些意外发生的并不是无限泛滥的轻信,而是更单纯、更实际的理由:下城区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学习基础魔法的二等市民们,将会在今天内形成一股自治自卫的力量,哪怕真的有境外势力趁机潜入,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毕竟,如果一发粗劣的炎爆术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再来一发、再来一发就好了!
她真正信任的只有那些笑着、跑着、皱着眉头阅读讲义的,除了不是文盲之外,处境几乎和中世纪没有区别的站在泥土中的人们。
她信任着他们的善意和可能性,以及他们改变世界的力量。
【好的,那我们的计划维持不变!】
然后,就在中午时刻。
7月14日12时27分,阳光最炽烈的时候。
市民们在街上奔走,军警驱赶着他们,却始终无法彻底平息骚乱。城外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三台机甲的炮火却暂停了,沉默地冷却着快要变形的炮管。
山脚下的巴士底狱爆炸了。
听到声响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原本如钢铁巨兽般盘踞的森严建筑的正面被轰出一道骇人的裂缝,烧红的边缘还未冷却,手持着枪械和简易法杖的人们就冲了进去。
…………
…………
一支由公爵亲兵组成的猎头小队,从内护城河岸上的不起眼洞口进入,闯进了王室为了逃亡而准备的御道。
等待他们的是一双双黑暗中的眼睛,以及组成方阵将密道彻底堵死的枪尖寒芒,甚至还有穿插在枪阵中、生怕他们还有哪怕一丝机会的短刀和圆盾。
“——有埋伏!撤!”
领头的大喊一声,猎头小队后列变前列,拔腿就跑!
那片几十米外的方形光亮,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光亮的正中央,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只有两个人,不要怕!用魔法开路!”
“——谢谢你们带路啦。”
借着光亮,他们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不,那能用样貌形容吗——左边那个人的样貌被头盔面罩所遮挡,身穿一件缀着红色条纹的单兵装甲,犹如一人当百的盔甲骑士般;右边那个人则戴着一张画有粗劣涂鸦的面具,外披一件隐藏身体轮廓的白大褂。
明明只有两人。
看那装甲包裹的纤细身形,还是个年轻女性。
可她们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这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健壮亲兵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
“这么重要的战役都不叫我们……回去得好好质问博士。”装甲人说道。
“直接按在床上问吧。”面具人说道。
博士又是谁?
——他们注定得不到这个疑问的答案了。
“闪刃术式——「流明无限」。”
…………
…………
王城内的练兵所,培训的并不是对外征战的炮灰大头兵,而是仅为王族服务的亲卫队。服役成员大多是贵族中的次子、三子,家中地位不高,却又不至于放弃,便进入亲卫队待上两年镀个金,经过训练的仪态也会更加得体。也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亲卫队平时的训练内容里也会包括魔法。
现在这些士兵都在皇子艾因·德·布洛瓦的指挥下集结起来,即将开赴宫内护驾。
从练兵所到宫殿的路,需要经过一座历史悠久的石桥。据说在首都迁址的时候,当时的国王——第一代树动王,骑着白马从桥上经过,这座桥也就从此得名“白马桥”。
接近一百人的队伍排成10×10的方阵,全部走上了桥面。
“——啊,稍等。”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艾因突然勒下了马。
“殿下有何吩咐?”副官连忙询问。
“宫内还有其他兵力吗?”
“没有了,都调到城门去防备敌军攻城了。”
“如此甚好。”
……好?好什么?
艾因看了一眼这位跟着自己走下了桥的骑矮马的副官。
那眼神令副官感到相当陌生。
未来将会成为下一代树动王的皇子殿下,从军装的怀里取出了……一个按压开关。
他按了下去。
“BOOM。”
————轰!!
爆风卷起,水花四溅。
副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冲天的水花打湿了早上精心打理的头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缓缓看向后方——
无论是白马桥,还是白马桥上的连队,都消失不见了。
炸药中的剧烈化合作用,然后是地球的引力——最后是河水和碎石。
百人的精锐队伍,就在刚才的瞬间消失了。
“为……什……”
“宫内还有其他兵力吗?没有了吧?”
“为什么……皇子殿下,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回答他的是一截刺入胸膛的剑刃。
“因为我不是皇子而是皇女。——以及,我等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了。”
艾因摘下假发后披散下来的柔顺长发,倒映在副官逐渐失去生命的瞳孔中。
…………
…………
“姐姐那边已经处理掉亲兵了!”
【收到。】
“塔楼暂时安定,御道堵到了公爵的刺杀小队,已经全部解决……嗯?和自称「闪刃红」、「咖啡之月」的友军汇合了?”
【是她们俩啊……卧槽,我竟然忘了叫她们?!我说怎么感觉少了啥!】
“队友都能忘了的吗?!”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中,多萝西还是没绷住吐槽道。
【哎,当雕像时间长了,稍微有点影响思维,下次我尽量控制在一周以内。再加上昨晚的,怎么说呢,气氛到了?就顺理成章地进城忙活了……总之她们来了就好。】
“……”多萝西无语了。
【已经到下午了。金苹果还有多久?】
好快的转移话题……不对,这才是原本的话题!
“……应该快了。”
【那现在就需要你出场了。】
“我……现在出场做什么?”
【城内起义,城外交战,再加上金苹果的压迫力,现在宫廷应该处于极度混乱中吧。就在这时,你站出来宣布要推翻帝国,建立起一个共和国,可以把混乱推到更高峰——反正今明两天之内迟早都要宣布的。】
“我……”
而且,多萝西此时突然谋反,心怀恐惧的国王除了贴身护卫之外,必然还要寻求皇子和大将军的保护。然而大将军正在城门盯着郊外那两支军队,那就只剩下艾因这一个选项。
——带兵入宫,靖难救驾。
“我明白。我只是……”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开玩笑吧,这么多年从想法到行动,难道临到头来都白费了吗?
仿佛是看穿了多萝西的恐惧和犹豫,语音频道对面那人笑了一声。
然后用她惯常的、慵懒、调笑而又无比认真的声音,编织出了话语:
【去闯出你的时代吧。用你的魔法、你的主张,激励所有受压迫的法兰西人——给予他们勇气,带给他们活下去的力量吧。】
【所有人都会呼喊你的名字……而你也用平等和公正去回应他们。】
【——去成为铭刻在人类历史上的群星,成为那样独一无二的人吧!】
…………
“老师,谢谢您。”
一支散发着压倒性存在感的破稻草人,从晌午的晴空中突然出现,落在一处无人问津的边缘塔楼顶部。
城内城外所有人都不禁望向同一个方向。
紧接着,整个巴黎都听到了:
“本人多萝西·德·布洛瓦在此宣告。”
“腐朽的封建王朝,将和盲目崇拜世界树、自我封闭的历史一同终结。”
“生于自由的人民,自始至终都是自由的。我们从未被恩赐什么,也绝不天生背负罪孽!”
“——从今天起,我们将共同建立一个人人生而平等的法兰西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