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买了点小玩意当作旧东京的纪念品，叶加濑和伊瓦莉丝开开心心地逛完了地下街，终于不得不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今晚睡哪？
特区里除了官方小卖部的快捷酒店，其他地方和野外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风餐露宿和在半漏屋顶下风餐露宿的区别罢了。虽然夏天不用担心着凉，但万一有下雨和敌袭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要赶紧寻个住处。
问双羽，她也不知道。
毕竟是初次参加代表战，而且还是本来不符合参战规则的16岁……
而且伊瓦莉丝总觉得小姑娘这半天下来快要被叶加濑折磨得精神衰弱了。
难道她真的是拷问官？
没有带任何敌意，光是用急速跳脱的话题、故弄玄虚的身份、云淡风轻的态度，就让赤野双羽深陷于又惊又疑的泥潭中无法自拔——在邪恶组织间浸淫越久、对那些被若无其事说出的信息了解越深，就越能感受到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所带来的压迫力。
就好像是，比起完全注意不到内幕的普通民众，她能窥见那么一点，却无法观其全貌。然而恰恰就是这窥见的一点，就在双羽的心里不断发酵、扭曲、膨胀，让她无法抑制地去想象背后隐藏的那头恐怖巨兽。
干部级……绝对不止。可能有武斗派的地方首领级……
明明出手的都是伊瓦莉丝，叶加濑降落地面后就连无限力都没发动过，却已经被双羽在心里认定成了高端战力，时刻忌惮着。
“——已经这么晚了，各位不去休息吗？”
叶加濑的声音唤醒了若有所思的双羽。
三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马路，原本的计划是沿着街道找公寓楼，总会有那么一两间保存比较完好的，撬了锁就能拎包入住，赶紧落脚休息才是王道（虽然有两个人好像不需要休息）。
可惜周围的出羽科技战斗员们显然不这么想。
“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是赤野的干部，抓到她能拿很多积分——可以的话，把她留下，我们不会为难两位中立者小姐。”
他特地强调了“中立者”三个字，是在暗示叶加濑，双羽也随时有可能背刺她们……很漂亮的离间计，可惜叶加濑从来就没把她当作过队友。
好几年前日本二次元井喷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死亡游戏】主题漫画，明明是所有人各自为战的背景设定，主角却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认识值得交付性命的战友（大多数情况下还会贴着炮灰哥们/女主角标签），两个半生不熟的人视线一对上就相信彼此不会背叛，叶加濑每次看到这种剧情就觉得实在不可理喻，上次和刘若鸢聊天提到这事，还被她嘲讽是自己心太脏。
真正的不会背叛的战友情，那都是在枪林弹雨里拼出来的，哪有靠明亮眼神的啊？先结婚再从头谈恋爱？
除非他们都是灵能高手，个个共感能力拉满，那还有点可能……
“可是我和朋友约定好了，要把她从这里带出去。”叶加濑十分为难地说道，“不如你介绍一下，我直接去和你们老板谈？”
“看来是说不通了吗……”
战斗员们亮起了兵器。
不，才不是说不通啊。
叶加濑是真想让他牵线搭桥去和出羽聊聊……她不信一个16岁少女能影响整个代表战的走向，双羽能发挥的作用可能还没有她的身份所蕴含的积分多，那只要能全歼赤野各部，多杀一个少杀一个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惜战斗员已经把她的“直接和老板聊”当成了“突袭出羽军总部”的意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便一拥而上。
不听人说话的东西！
伊瓦莉丝倒是喜欢这种直截了当上来就打的家伙，当即浮游炮与法杖齐飞，激光共铁簇一色，在人群里冲杀起来。
哦，忘了留一半BIT保护大小姐了……
回头一看，只见叶加濑和双羽已经被战斗员们包围，七手八脚地往远处推去。
“救救我——我要被杀了——”叶加濑扯着嗓子喊道。
双羽的挣扎比她逼真多了：“放开我！HA☆NA☆SE！放开……那是什么东西？！”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响起，盖过了所有嘈杂的叫喊和推搡——
是一台灰色涂装的五米级机甲！
五米级这个尺寸就很尴尬，再往上一点，十五米二十米级，是邪恶组织的主要军备力量；往下一点单兵装甲，那是对人战装备，人家自己也知道打不过钢铁巨兽。但是五米级呢就很尴尬，它想和十五米级打又打不过，又懒得去割单兵装甲的草，上不去下不来，卡在这里了。
但是不得不说，从废墟的巷子里突然冲出一台五米级机甲，把人像提小鸡一样抓在手里跑路，那还是挺有视觉冲击力和观赏性的……
要是被提在手里的不是叶加濑的话。
“师傅，这班车去哪里的啊？”她尝试和驾驶员搭话。
驾驶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五米级机甲因为两头不讨好在华夏早被淘汰了，因此叶加濑也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理由继续了这个领域的研究，还将它派上了真实战场。
难道和日本人坚持用传真机的原因一样？还是这机甲也是什么大师手作？
——硌！
机甲的行动戛然而止。
一个身穿全覆式单兵装甲的人把机甲右腿破坏了，趁它跪地僵直，抢了双羽就走。
“欸？我呢？！”
叶加濑望着渐行渐远的双羽，朝她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无法握住。
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淑女而已……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羽被神秘人掳走，消失在了街角。
…………
伊瓦莉丝解决掉所有战斗员之后终于沿着脚印找到了动弹不得的机甲，还有叶加濑。
“人呢？”
“被妖怪抓走了。”
“？？？”
不是，角色扮演玩得这么彻底的吗？要保护的对象被抓走了都不出手，扮猪吃虎也要有个限度吧？
然而叶加濑的嘴角却勾起了笑容，这个表情只持续了半秒钟就恢复成了痛恨自己无力的悲伤表情。
“这场代表战7号就开始了，到15号结束。留给双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战况却还是这么一副松散的样子，战略想一出是一出。”
“不会被听到吗？”
“不会，我问了地下街的商人，那些无人机不会靠近到能捕捉对话的距离，这是为了给场外的观众留下悬念。所以，现在就算有人盯着我们看，也只会当是我在向你哭诉吧。”
“……你继续。”
伊瓦莉丝看着叶加濑一脸凄凄惨惨戚戚地认真分析，脸和嘴巴各干各的，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表情绷得有点难受。
“我们第一次见到赤野双羽的时候，她在工厂里拿枪指着出羽莉丝。出羽虽然是个不比我差多少的天才机械师和炼金术师，但肉体并没有强化过，被开脑洞是必死无疑的。而在那种距离、以那种居家衣着，也很难说她准备了保险装置——出羽科技的主攻方向是巨构。我不懂代表战规则，但要是能把对面首领毙了，不管怎么说都赢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合作演了一出戏？”
“代表战可能有「台本」，之前就说过了吧。很简单的，如果双羽真像她说的那样是第一次参加，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躲过厂房一楼那么多陷阱？那些陷阱到底是谁布下的？”
“……。”
这种感觉很熟悉。
以前叶加濑发现事件真相的时候都会对同伴或敌人做出完整的解答篇，而当时还在地平线的伊瓦莉丝也要听了她的解释才能注意到一些细节和逻辑——明明全程都在旁观，叶加濑却看到了她未曾注意的第二层景色。
“我认为，她们当时正在进行某种交涉。那些陷阱是提前布下，用来排除误闯者的。但是没想到我们趟过去了，于是只能装作敌对的样子，出羽用大机器人装个逼就跑，留下双羽在我们身旁——观察我们。”
“我们被利用了吗……”
“不，至少还没有。她带头去了地下街，却什么都没买，就是想测试我们这两个意料之外的乱入玩家对代表战的熟悉程度——因为任何有经验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去小卖部补充物资。结果当然是一点都不熟悉，这也让她放心了一些。于是，第二项测试就来了。”
“战斗力测试？”
“对。她已经看到了你的战斗方式，但还想知道我隐藏的实力有多少，或者至少知道是什么方向和体系——她都被迫参加代表战了，突然出来两个哥哥喊来的帮手保护她，就算觉得哥哥是抛下亲人逃走的懦夫，那现在既然回来了，也不至于警惕成那样吧？我一直在故弄玄虚，结果她的反应是越来越急躁——就像已经默认了之后要和我们为敌一样。”
伊瓦莉丝抿起了嘴。
如果叶加濑的推测没有错……那么，赤野双羽其实早就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恶组织战斗员”，她举枪的双手或许最初是被迫，但早已沾上了击发过的火药味。
“……我很遗憾。”
“谁不是呢。”
“那你怎么向赤野交差？”
“她和出羽有交易，他们不会杀她。——她还会回来找我们的，就凭这个。”
叶加濑举起右手，在两根纤细的手指之间，夹着那张「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