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野家的小姑娘啊。”
出羽挑了挑眉，“她应该与你只有特区里的一面之缘？值得用一条情报来换吗。”
果然会质疑这个。
经过对话，叶加濑初步总结出了出羽莉丝这个人表现出的性格：
她对机甲和宇宙开发充满了热情，甚至宁愿提出自己吃亏的不对等代价也要推进研究，这份开拓的意志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除此之外，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组织首领”，具备在这个邪恶组织主导的社会里向上爬所需的一切冷酷。
这两者并不冲突。
对于叶加濑来说，她和形形色色的组织成员打交道很久，把利用摆在台面上作为筹码来谈反而会有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安心感，因为根据是否有利益就可以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心里清楚“啊，她果然不是好人啊——”，然后就可以不牵扯任何感情和理想，展开暂时合作。
“我和人约好了，要把她安全带回家。”
叶加濑只是简单地说道。
出羽没应声，也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她打开茶几上那个侧面刻着浮雕的精致点心盒子，取出一片烤薄饼，咔嚓一声咬下一块，伸手示意叶加濑也可以拿。
而此时正和她对峙的叶加濑，自然是……
自然是不拿白不拿。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即兴举办起了烤饼鉴赏大会，404总统套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毕竟，不愧是顶级海景套房的顶级服务，还真挺好吃的……
“……关于赤野，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
“嗯？”
“我们和赤野是长期合作关系。这次的代表战，实际上是为展示我们家的新式五米级工程机甲而搭建的实况舞台。”
“你们有合作这个倒是差不多能猜到，就是没证据……”
……等等？五米级机甲是出羽家的？
那当时机甲带走双羽和叶加濑其实是串通好的，但随后出现的单兵装甲战斗员——
“赤野家——”
“对，赤野家内部的派系斗争从六年前起就从未停止过，你要找的小姑娘应该是被参战的某位叔伯带走了吧。这件事与我方利益无关，我没有理由说谎，信不信在于你自己。”
“……！”
确实，为了展示五米级机甲的机动力和装甲值，出羽才安排了闯人群抓人的剧情；结果转头就被神秘装甲人截停了，直接变成了反向广告，这部分不太可能是她的授意。
“不如这样，我让部下暂停一切任务，集中搜寻小姑娘的去向，特区面积有限，一天内应该就会有结果。叶加濑小姐请稍安勿躁，我们直接在这里起草研究同盟协定吧？”
出羽没等叶加濑说什么，就一通电话把任务分派了下去。
她都做到了这份上，叶加濑也只能同意。反正自己是闪能升格者，就算「露希法琳」坏了也能当场开修，打一场假赛就能换来一个合同保障的盟友，简直划算极了！
她又不是什么魔怔的极端程序正义人，为了好结果走个过场根本无甚所谓。
出羽抬手在头顶的光环上轻点几下，「星冠」原本温暖的淡蓝色光芒汇聚在额头上方的一点，在茶几上投影出一个空白文档。她继续在光环上有节奏地点击，文档里随之浮现出文字，一行日文一行中文，清晰地呈现在叶加濑眼前。
“我的「星遗物」系列，本来都是用作星际开发的辅助机械。比如星杖是激光采掘机，星枪是碎岩机，星盾是陨石挡板。”
“……星柜是飞船，星铠是行星外壳。”
“你了解过？”出羽笑了，“眺望夜空的时候，我总是能感受到奇妙的宁静，还有无穷的动力，得以从邪恶组织的世界中暂时脱身。于是我就想——或许有一天，人类会发现战争是没有意义的，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飞向群星……「星遗物」系列就是为那天准备的。”
“原来如此。”
她是这么想的……
好人但没那么好，坏人但没那么坏，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当每个组织都在拼了命地剥削平民和彼此，这就成为了常识般的理所当然——方糖的献身唤醒了华夏，但其他地方却还在沉睡。
想要成为灯塔的叶加濑，能去怪罪一个被迷雾所局限的人吗？她至少还会感觉不对劲，会去向往没有战争的未来呢。
“星遗物……。”
“我们人类总有一天要走向宇宙。到了那天，我想成为那个「星之开拓者」。”
出羽毫无障碍地说出这句中二宣言，还有空聊点别的话题：“对了，听说你在欧洲干掉了「弦月的人偶师」？”
“啊，嗯。”
“还搞出了时空扰动，炼金协会那帮老学究都发疯了。顺带一说，我支持平行宇宙论。”
“我也是。”
“看来除了机甲之外，我们还有很多共同话题，「灭剑的破械姬」。”
…………
“什么玩意？”
叶加濑愣住了，拿在手上的半块烤饼差点掉下去。
“你的大魔导师称号啊？”
出羽也愣住了，敲打光环的手指都停住了，僵在半空中。
“大魔导师？”
烤饼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毯上。
叶加濑急忙弯腰去捡，吹了吹又咬了一口，嘴里拌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喊道：“我怎么就成大魔导师了，我不知道啊！”
“协会没派使者见你吗？！”
“…………”
叶加濑拼命地回忆，终于在记忆中的不起眼角落发现了端倪：大概在法国解放一周后，也就是去旅馆见安妮的前后几天，好像确实有一个传统法师打扮的人找上阿工院……但她当时正在忙着搞移动城堡最后的理线工作，以为是魔枢派系来找麻烦的人，就叫龙们随便赶走了。
随便赶走了……
使者肯定是来和叶加濑商量称号要定为什么的，这么一个彻底摆脱「破械姬」的好机会，就被浪费了……
——不对啊，他们怎么知道叶加濑就是「破械姬」？
“叶加濑”这个名字从未公开出现过，处刑新闻写的是破械姬，后面的闪能论文署名则是露希法琳；前往欧洲之后更是混淆了名字，日常被叫作露希法琳教授——对华夏公众来说那个黑发红瞳的破械姬三月份就被吊死了，而欧洲人更是连破械姬是什么都不一定知道。虽然黑幕国际高层清楚真相，但顾相识言而有信，没有任何扩大公开的意图。
炼金协会垄断了古典炼金术知识，所以和黑幕国际暗中保持着密切联系，通过这个渠道知道了真相吗？
也不对。要去求证一件事，首先得具备足以产生怀疑的“关联性”，就好比一个智商正常的人不会去求证刘备是不是外星人（哪怕他真是），而露希法琳和破械姬这两个身份的距离之远，丝毫不亚于刘备和外星人。
不然叶加濑为什么要搞马甲？不就是为了把做的事情分配给各个身份吗。
那就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炼金协会里有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骰了个灵感大成功，突然顿悟了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看穿了叶加濑可笑的伪装；
二是……
桑德里永作为大魔导师之一，某天被叫过去开会，听说他们在给新来的露希法琳小姐评职称，闲着没事上去嘴了一句“露希法琳啊，是我牛逼徒弟，知道华夏的破械姬吗？就是她”。
叶加濑越想越有可能，连桑德里永的语气都脑补了出来。
木已成舟，现在立刻打电话向桑德里永兴师问罪也没用了，叶加濑只能埋头吃饼。
吃完一整块，她的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抬头问道：“所以位列大魔导师，有什么好处？”
“可以获得炼金协会的最高级权限，随意出入位于南极的大书库。”
大书库？感觉不如季夏的图书馆……齐全，但能随时去那还不错。
“哇哦，那我怎么去呢？”
“用大书库钥匙传送，使者……哦，想也知道没给到你。等代表战结束，你自己去协会总部问他们要吧……”
研究同盟协定已经撰写过半，阿工院是甲方，出羽科技是乙方。甲方要提供所有尚未公开的闪能和混合能源研究，而乙方会把星遗物系列的图纸和数据打包送过去，这是最基础的成果交换；随后双方就在阿工院展开合作研究，主要方向仍是宇宙开发，如有越界甲方可随时提出异议要求停止。
至于合作研究的内容，先是把「星柜」和「移动城堡」试验机的基础零件规格做个统一，方便后续机型的互通有无。
单看这个合同内容，确实能感受到出羽的诚意……
叶加濑抬头看着她。
……咦？
出羽身后那扇窗户，是何时打开的？
“对协定有哪里不满吗，叶加濑小姐？”出羽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是，你背后……”
叶加濑抬手指向窗户。
——忽然，她看到了一只手。
并不是出羽敲击光环的那只右手，而是从她背后升起的另一只手，属于其他人的手。
…………
“——小心！”
施法已经晚了，叶加濑直接蹬上茶几，踩着投影画面向出羽扑过去，跳到半空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赤·野·双·羽！
她没穿装甲，也没带武器，所以无限力感知没有察觉到异常——她是用绳索钩爪那种原始工具爬上了八楼！
“你——”
双羽看到了扑过来的叶加濑，和她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之前惯常所见的胆怯和猜疑，而是下定决心的冰冷。
她一把抓住「星冠」，把它从出羽头顶拽了下来，写到一大半的合同也随之消失。
没有锁定的吗？！
功能做得那么厉害，外观做得那么炫酷，结果被一把薅下来了？！这就是日系车——
双羽完全不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人，动作无比流畅而迅捷，立刻翻身跳出了窗户。叶加濑追到窗边往外看，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啧！”
就像叶加濑对她隐瞒了能力一样，她也同样对叶加濑隐瞒了能力——然后，用「塔」的定位功能找了过来。
她不知道哥哥去和家族清算了，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战斗，更不需要赢下这场代表战。
“「星冠」的无限力密度够高，也算是个反向定位……你没事吧？”
叶加濑退回房间内，去看出羽的状态。
……？
出羽整个人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双手环抱着腿，脸完全埋在膝盖里。
“我会帮你抢回来的，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欸？！”
“都是我的错让协定泡汤了平时周围都有保镖没考虑到星冠会被抢走的情况真是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会择日举行发布会自裁……”
“欸欸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