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余蕴秀后面走街过巷的时候，叶加濑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为什么……
堂堂S级英雄，一听就是牛逼人物的【亚手】余蕴秀大人，出来处理个事件连专车和跟班都没有，还要两条腿走回总部？
叶加濑还记得，这位姐当年开始打比赛是为了赚钱给妹妹治病，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治好没有，不过就她的穷苦出身而言，还是很想团结一下的……只怕顾相识工资开得太高，她团结不起。
不过既然连私家车都不坐，应该还没“变身”吧？就是不知道立场如何，偏左偏右……
余蕴秀一路上沉默不语装高手，叶加濑的猜测就在肚子里持续发酵。
直到她突然发现，
这人似乎并不是在带她去官方英雄总部所在的兄弟塔，而是一直在天心区绕圈。
一圈又一圈、换个路线、一圈又一圈……
“你……”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哦。”
叶加濑乖乖闭了嘴，继续跟她兜圈子。
终于在第不知道多少圈的时候，余蕴秀突然往旁边的转角店面里闪身进入，顺手把叶加濑也拽了进去。
叶加濑只感觉两眼一黑，视觉传感器开启补光，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
……是一家酒吧。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余蕴秀把大枪往一旁的沙发上随手一扔，富有弹性的木杆在软垫上弹了两下。
“这里是……？”
“欢迎来到酒吧「NERVana」。几个月不见你又换造型，这次是怎么回事，机械飞升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无一人的吧台后突然响起，叶加濑大吃一惊，随后就看到一个女人拿着两个还挂着水珠的玻璃杯站了起来。
“沈珊珊？！”
“戳啦，是调酒师Shirley。”
“放你的洋屁！”
等等，沈珊珊在这里，而且已经知道莉莉尤姆=叶加濑，那就是说余蕴秀也——
“这里是「赤红疾风」华夏分部。”
余蕴秀把套头毛衣一脱一扔，并没有露出画风剧变的蕾丝衣物，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格子花纹棉衬衫。
然后她拿起吧台上写满了英文的基酒，仰头就开始吨吨吨。
“啊？你是这种酒鬼人设吗？”
“以前打比赛的时候，日程安排太满，沾得比较少而已。况且我们很熟吗？”
“不，不熟……”
沈珊珊在旁边当和事佬：“叶师傅你别在意，她就是说话比较直，心里是很高兴的。”
她朝叶加濑亮了一下雪克杯，“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杯椰林飘香？”
“嗯……”
叶加濑在吧台旁坐下，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余蕴秀，只见这女人紧接着又开始脱衬衫，在迅速转冷的十月天气里，上半身竟然只剩一件黑色背心，气势汹汹地在叶加濑旁边落座。
肌肉紧实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骇人伤疤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的赛场征途。
要是江白露在这里，应该可以报出哪条伤疤是在哪场比赛里留下的吧……
胡思乱想间，一杯奶白色的饮料被沈珊珊推到了叶加濑面前。
“妹啊，你这怎么喝啊？”
“日恁毛……我靠，还真喝不了。”叶加濑两只手在自己的乳胶脸庞上胡乱摸索，想也知道，开口当然是没有的，遗憾地垂下了头。
“发生了什么事啊，能把我们的大发明家伊卡博士折腾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珊珊给自己调了一杯最简单的螺丝起子——就像当年在碧潭地下城里那样，稍稍抿了一口就放下，等着听叶加濑讲故事。
“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叶加濑抗议道。
“怎么，你现在还不算吗？整个人都变成机器了，难道不是什么……譬如濒死重伤的？”
“没有啊！”
叶加濑总算理解了沈珊珊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澄清道：“这个是我制造的人偶，你可以理解成远程终端，我的本体在浮空岛上。”
“嘁，亏我还担心了你一下。”
沈珊珊夺过椰林飘香直接一饮而尽。
“这个马甲叫什么？”
“莉莉尤姆。”
“那么莉莉尤姆小姐，要不要动动脑筋，猜一下我们是怎么接应你的？就当是甩掉眼线后玩个小游戏调节心情。”
“怎么找到我的……”
叶加濑看着余蕴秀，略一思索，便开始了这场未曾预料的解答篇：
“……首先，我前两天刚去过月球前线，向陆织星表达了想回华夏看看的意愿；虽然也没那么强烈，但如果真要回，一定是回双塔市天心区。所以你们接到了陆织星的消息，说我近期可能会出现在这附近。”
“没错，确实是陆总的意思。”余蕴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其次，是那面魔法少女伊卡洛斯的广告幕墙。自从离开华夏后，这个身份我已经冷藏很久了，还留在这边的熟人里，除了基本不问世事的长生种之外，就只有——”
她指向吧台对面的沈珊珊。
“333，只有你知道。你知道我看到那张广告，绝对会有非常激烈的反应。”
“嗯哼。”
“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把「能看到幕墙的地方」和「天心区老城街」两个范围重叠一下，在那片区域内出现了和战斗员的纠纷，就有很大可能性是我惹了麻烦。”
“你也知道自己惹麻烦？”余蕴秀语气不善地冷哼道。
叶加濑缩着脖子争辩：“哎呀，这不是情报没跟上么！如果早知道新政策对进口机器人那么严格，我就在家先给回路套一层Shell，之后任组织怎么折腾，我都能缩在心智云图里安安稳稳看他们表演。”
“哪怕他们把你精心制作的人偶改造成扫地机器人随意差遣，对着每个战斗员喊主人？”
“那有什么，又不会累。不如说更好了，谁又会警戒一台扫地机器人，怀疑她是曾试图颠覆黑幕国际华夏分部的破械姬呢？”
饶是沈珊珊对叶加濑的洒脱开放程度早有准备，还是被她的玩法小小地吓到了。
像是怕她不信，叶加濑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起身，退后两步，提起裙摆行了一个在法兰西久经训练的标准礼仪。
“莉莉尤姆向主人请安❤️女仆人偶的存在意义就是侍奉主人，因此请随意使用我❤️”
“咳、呕……”
沈珊珊捂着嘴，差点把椰林飘香吐出来。
余蕴秀倒是没什么反应，可能因为以前只见过一次叶加濑，还是在战场上的敌对双方，所以在她眼里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吧。
只要没有形象，就不会形象崩塌！
不过这里也看出她和陆谣的区别了。如果是初见的陆谣，现在肯定要说出些嘲讽的话来，质疑她丢掉了身为英雄甚至是人类的尊严；而余蕴秀却只是倚着吧台，一副“看看你还能整出什么活”的好整以暇的表情。
她大抵只是懒而已。不愧是和萧源争夺了最多次亚军的人。
“当然，我没给莉莉尤姆添加下半身的侍奉装置，因此非常健全。”
“本来就不会考虑添加吧！”
沈珊珊激烈地吐槽道。
感觉就像回到了城南黑市的那段时光……叶加濑总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没用道具，她就会像这样吐槽一通，然后两人一起摆摊。
那时的两人是且仅是普通的雇佣兵和（天才）机械师，对于后来剧烈变化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预料，如今唯一能庆幸的仅有彼此还站在同一边吧。
沈珊珊本来担心这次叶加濑会以一副苦大仇深、你死我活的复仇者面貌出现，让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
几个月前在索维尔城才依依不舍地说过今后可能再难相见，几个月后就重聚首，确实很开心——「毕竟地球是圆的」，果真如此。
而且看到叶加濑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念，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不过，333啊。”
叶加濑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嗯？”
“这家酒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打工的酒吧里营业额很好看，老板允许你出来自立门户，所以这里就是你自立门户的店面吧。”
“对啊。”
“那……你那个谈婚论嫁的猫耳女朋友呢？”
…………
沈珊珊不说话了。
叶加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比如她的女朋友在官方英雄的战斗中意外被波及，才导致一向是典型中庸作派的沈珊珊燃起了复仇的火焰，就此走入了与邪恶组织对抗的阵营——
“噗。”
在一片莫名紧张的气氛中，没想到是刚才还很冷淡的余蕴秀发出了怪声。
“哈哈。”
紧接着，哈哈两声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了？”叶加濑看向她，敏锐的直觉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你还记得我有个妹妹吧。”
“记得的。”
余蕴秀跷起了二郎腿，慢悠悠解释道：“我打了这么多年比赛，赚到的钱也只够给她缓和治疗而已。陆总拉我入伙开出的条件是，把我妹接到月球前线彻底治好，还配了一个贴身护士。结果没想到啊，日久生情，我妹和那护士好上了。”
叶加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珊珊，只见她一脸快要绷不住的表情，头上还隐隐可见螺旋力的本色。
“难道说……”
“我已经跟那女人没关系了！”
沈珊珊这才气呼呼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该死的胜利组，你就看着我们喝酒在旁边馋死好了！”
“不是不是，你这样都没加入官方英雄去打烂月球前线报仇？”
“我还没那么狭隘！”
“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那是为什么？”
“我要说是因为支援兄弟的事业，你会不会很感动？”
“感动，太感动了……”
是兄弟吗？不是姐妹吗？总而言之越过吧台和沈珊珊紧紧拥抱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