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回华夏，应该不只是来怀旧而已吧？”沈珊珊问道。
“当然不是。”叶加濑道。
“那你是想要……”
两人稍作停顿，然后异口同声：
“毁灭官方英雄！”“加入官方英雄！”
…………
沈珊珊唰地从吧台里摸出一把刀子，横在胸前防身：“反动派！二王，我们之中混进了一个反动派！”
“你说反动派……我明面上也是官方英雄啊。”被用以前的外号称呼的余蕴秀略带为难地说道。
“还真是！”
我要不要也去混个英雄执照和她们一起当间谍呢，沈珊珊稍作思考，然后就因为不信任自己的智商和演技而放弃了。
有点可惜。
试想一下到时候官方英雄开会讨论如何剿灭月球人，结果到场十个人有一半是赤红疾风的间谍，然后互相指责对方是卧底……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场面。
“总之，拜托你们帮我弄一份机器人管控程序，我做点手脚把里面的功能挖掉，只留下外部证书和编号，就能变成合法身份了吧。然后莉莉尤姆就可以报名去当官方英雄了。”
“可以是可以，”余蕴秀提醒道，“但是机器人拿到的身份不是‘合法公民’，而是‘合法物品’。你无所谓？”
作为第一个站出来和黑幕国际抗争的人，自由意志应该是极为强烈的吧，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主从关系，或许也无法接受……
“我一向是无所谓的。”
叶加濑毫不犹豫地答道。
余蕴秀看着她的眼睛（摄像头），第一次拿出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我小看你了，破械姬。你要破坏名为邪恶组织的巨型机械的那份意志，我感受到了——接下来，就让我们通力合作吧。”
她把剩下的酒喝完，朝叶加濑伸出右掌。
两人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余蕴秀怕夜长梦多，打算马上就回总部帮叶加濑拿管控程序，便起身告辞。
「NERVana」的昏暗店堂里只剩下叶加濑和沈珊珊两人。
“……其实那只是你的性癖而已吧？大英雄。”沈珊珊冷冷问道。
叶加濑顿时原形毕露，朝她竖起中指：“我的性癖能帮忙渗透官方英雄，你行吗？！”
“做不到，我的性癖没那么怪。”
“你！”
“我！”
“已有取死之道！”
“知道了。”
叶加濑对沈珊珊指指点点，后者面对来自一位大魔导师的性命威胁却依然毫不在乎，横眉冷对，甚至耸了耸肩：
“反正我女朋友都被人拐跑了，已经没有很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了。”
“……呃，别死好吗？”
结果叶加濑反倒开始关心她。
“女朋友嘛，跑了就跑了，以后总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实在不行你也上船来，我们一起当家人，一起打邪恶组织！”
“然后跟你们一起开银趴？”
“呃，这个还是相当有门槛的，你可以先跟她们几个培养一下感情……”
叶加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闭嘴了。
她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所以……那个伊卡洛斯，是谁？”
沈珊珊翻了个白眼，手上擦拭着杯子：“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金盆洗手的老雇佣兵。”
“雇佣兵的情报网呢？”
“你以为雇佣兵之间存在友谊？都是表面上的狐朋狗友，联系彼此的只有利益罢了，”她摇头道，“一个退休老兵无法产生新的利益，你难道觉得那帮刀口舔血的野兽还会念旧情？放我脱身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唉，好吧……”
雇佣兵大致上分为两种人。
一种是热爱本行业，天生就要在刀尖上跳舞的人，除了金钱和杀戮之外什么也不在乎。
另一种则是因为各种原因走上这条路的人，他们往往还保留着一些身为人的情感，只是深深藏在心底——藏不住的都死掉了。
沈珊珊就属于后者。在她残缺短暂却依然珍贵的童年里，那两个为保护她而死的高大身影教会了她什么是爱，随后多年的颠沛流离让她习惯了寒冷，也把她对爱的认知冻结在了一个比较幼稚的阶段。
所以她会满心欢喜地向叶加濑汇报，说快要和女朋友结婚了——哪怕那个叶加濑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当时正在遥远的月球上和另一个人暧昧，那只是不到两个月前的事啊。
想到这里，叶加濑看沈珊珊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深切的同情。
“……你干嘛？”
“跟着我们赤红疾风好好干，将来的日子会越来越甜的。”
“哎哟，怎么都‘我们赤红疾风’了？画起大饼了？你和陆织星前几天才见到面，我可已经入伙一个多月了！要论起来，我才是你前辈！”
“我和她虽未见面，但神交已久！”
叶加濑胡言乱语起来自认不输任何人，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是在陆织星的含金量小本本里也排得上号的荣誉成员，她入伙那就不叫入伙，叫做胜利会师！
“——回来了。”
余蕴秀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酒吧门口。
“这么快？”
“就当夜跑了。”
她浑身热气腾腾地走进屋里，久经沙场的饱满肌肉上淋了一层汗，有种运动系的阳光气息扑面而来。
叶加濑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和运动系现充势不两立的机械宅，直接被闪得满地乱爬。
余蕴秀像提小鸡一样抓着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捏着U盘在她眼前晃晃：
“你要的程序。电脑有吗？”
“我直接在人偶的回路里建一个虚拟机，在里面先跑起来看看效果……”
叶加濑在旁边沙发上躺下。
然后掀起裙子，把U盘接入了隐藏插口。
人偶的机械身体传出了平时听不见的高速运转的嗡嗡声，她整个人也陷入恍惚状态，沉入沈珊珊和余蕴秀看不到的心智云图内部——机械的精神世界里，开始处理麻烦的程序。
余蕴秀看着她毫不设防的躺尸姿态，若有所思。
“她一直是这样。”
沈珊珊擦完了杯子，把它们在玻璃柜里整齐挂好，在吧台上撑起脸颊望着某人笑道。
“对信任的人，就会回以120％的信任。她喜欢和人的感情打赌……并且总是赌赢，所以当时的我才会和她成为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八年。”
“八年……”
“很不可思议吗？雇佣兵醉生梦死的生涯中，也会有这么长久的友谊……说来也好笑，黑市里不是要穿斗篷遮掩身份吗，我一直以为她是男的，她也一直以为我是男的，结果我们心照不宣，真就当了六年的好兄弟。”
“……那你们心挺大的。”
…………
…………
此时的人偶核心回路内部。
叶加濑一沉进来就看到了从纯白地平线尽头席卷而来的数据风暴，就像是真实的天灾，想要破坏周围的一切，重新塑造成它想要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什么都没穿，整个轮廓都有点模糊。是因为最近心态不好，还是同时操作两个终端带来的副作用呢，现在还不清楚。
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闪能……很好，可以用。
心智云图是她把原生大脑的神经网络和电讯号传递方式全部原原本本复制下来，再用无限力回路重现的结果，相当于硅基克隆体，而她在这里的权限自然也是神一般的无所不能。
只是一挥手，空无一物的白色大地就喷涌出无数单位的闪能，汇聚成了一片平滑如镜的赤红海洋，将天空都映成了深沉的橘色。
「始源之海」。
叶加濑的灵运行在水面上，和数据风暴相向而行——
略去了接近的过程，直接到达了龙卷根部。
——然后，向它伸出了手。
风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了原地，甚至无法掀起闪能之海的一小片水花，再被叶加濑纤细的手臂穿透，竟然也毫无脾气。
她在风暴内部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些不太友善的强制性语句，将它们握在手中轻轻揉碎。
“……解决。”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有点让人陶醉，叶加濑警惕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退到远处。
在现实世界里，要是她全力全开、不计后果，也能达到这种效果吗？至少周围方圆多少公里内的无限力回路都会失效，金属制品也会被她彻底掌控吧；届时她的敌人，就只能使用几乎可称为“原始”的方式进行反抗。
这就是「进化」意志的体现……
对于被抛下的物种，大自然向来是极端残酷的。
那就……加·个·速·如·何？
叶加濑感到大脑和双手都在颤抖，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让灵体本不需要的呼吸在手掌的阻碍下变得沉重，以此提醒自己还是个人类。
“我不是大自然，更不是进化本身！我只是一个挥舞着裁决之棒的个体，我正在做的事和要达成的目标，都属于我自己！”
数据风暴消弭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却忽地奔涌起来，没来由的暴雨如泼洒鲜血般劈头盖脸浇下，数米高的浪头肆意咆哮着，似乎要将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直接吞没。
“小黑子终于露出鸡脚了吧……”
然而，叶加濑却咧开嘴笑了。
“这份伪装成心声的劝诱才是程序本体——你是要摧毁机器人原本的AI逻辑，以方便植入完全服从、不需要思考的钢印。但是这招对我（人类）不管用！”
叶加濑早已超越了逆模因，成为了原初与最末的观测者。哪怕不动用闪能，她的意志也依然和无限力、和宇宙同在，又岂是区区木马程序能催眠的？
面对暴雨和巨浪，她直直张开双臂，用宽广的胸怀加以迎接：
“赢的人是我——消失吧，败者！”
风止，
浪息。
闪能之海褪去了，空无的大地上只剩下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