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个下午，破械姬回归华夏的消息就传遍了所有非官方的论坛和聊天群。
其传播速度之快、视频证据之充足，一度让有心人怀疑是华夏分部出了内鬼，但找遍全网，最初的信息来源竟然是一个两年前就彻底停止维护以至荒废的私人网站。
那个网站的名字叫做瓦尔哈拉，小标题表明了它的性质——
「英雄互助交流平台」。
正是由F教授在采石场中提出、方糖在酒吧吧台里设计和上线、叶加濑设置加密方法的秘密小论坛。
在第一次红莲狂潮中，它曾经充当华夏各地真真假假数个破械姬的交流工具，并在和平解散之后完成使命，在所有人的心照不宣中沉入了无穷无尽的数字世界的不起眼角落。
而如今这个网站毫无预兆地再次破土而出，其中含义也昭然若揭。因此所有曾见过灯火的人，所有等待一个机会去成为灯火的人——都感受到了某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真的是她吗？
她其实没有死，还是复活了？
她回到华夏来了吗？
为了破坏邪恶组织这台最大最恶的血肉机械，从地狱回来了！
——随后，就像在回应这些呼唤，又或是在彰显异样的存在感一般。
袭击了南郊练兵场的当天晚上，那道戴着涂鸦面具的身影再度出现，这次是在长江以北的地域——带着一支不到十人的敢死小队，一举炸掉了从整个华北平原向双塔运输物料和军火的补给线。
这次战斗员赶去得很及时，八个叛军士兵全部当场伏法……唯独不见了那个罪魁祸首的踪迹。
顾相识气得一整夜没睡好，第二天上午直接召集现任的四个S级英雄召开紧急会议，并让叶加濑在末位旁听。
…………
叶加濑和余蕴秀原本就在驻地房间里过的夜，一早就到了会议室。
是那种很经典的……呃，一看就是大反派秘密集会的房间。
一条通体深灰色的大理石长桌，两侧各摆放三张饰金扶手软椅。
没有窗户和吊灯，长桌中央间隔距离放置着几根烛台，再加上顾相识座位后方的大屏幕，整个房间的光源就只有这么点。
有必要吗？叶加濑以前看动画就觉得不懂了，为什么邪恶组织秘密集会都要在这种凿壁偷光般的昏暗环境里进行，难道反派们对这种鬼祟的气氛情有独钟吗？
余蕴秀在右侧第二张座位坐下，叶加濑在她左边，离顾相识最远的位置。
过了会儿，一个瘦弱的少女推门而入。
她裹着一件黑裙，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一头长发干枯分杈毫无光泽，双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嘴唇也几乎没有血色。
少女见已有两人到了，朝她们点头致意，轻手轻脚地走近长桌，在余蕴秀右边坐下。
此时长桌右边已经坐满，左边却还空无一人，看起来极不平衡。
“……？”
官方英雄里有这么一号人吗？
那个状态已经不能用“病弱系美少女”来形容了，首先枯槁的身体就和“美”搭不上边，要是脱掉衣服，里面绝对是瘦骨嶙峋的状态。
叶加濑抑制不住好奇心，越过余蕴秀坚实的后肩，悄悄观察少女的侧脸。
……不行，完全没有印象。
烈焰女郎的长相叶加濑是记得的，而且要真是她，变身前后的性格和体型差别也太大了……并不是没有那种变身，叶加濑自己就可以算半个，但终究不多，也不能纳入常态考虑。
叶加濑的马甲虽然满地都是，长相和体型也是五花八门，但基本没有尝试过截然相反的性格，因为她知道这种演技是最容易暴露的。
一闪而过的不耐烦表情，手上的小动作，乃至于一次皱眉、微微闪躲的体势……有太多太多细节可以暴露一个人的本性。
对于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官方英雄——尤其是承载了最多关注目光的「S级」英雄，就更是极端的困难。
“你们还没见过吧，我来介绍一下。”
余蕴秀突然起身说道。
她从左右拉住叶加濑和少女的手，把它们握在一起。
“站在我左手边的，是昨天刚刚入职的新晋英雄「灭龙魔女」莉莉尤姆。她曾经杀死一条巨龙，夺走了它的肉体和魔法。”
不不不不，这是什么二次元设定啊！？
叶加濑瞪了她一眼，然而入戏颇深的余蕴秀根本没注意到。
“而站在我右手边的，是初代官方英雄之一，兢兢业业的老牌S级，「士兵侠」藤上不如归。”
…………
“啊？”
士兵侠？
那个魔免板甲哥？
……好吧，沉默寡言这一点倒是符合叶加濑刚才说的，只是伪装了外貌，没有伪装性格……但是这也太彻底了吧？
“藤上是超能力者，能力名「克己挑战」。效果就是召唤那套坚不可破的骑士盔甲。”余蕴秀追加解释道。
叶加濑想起江白露败她的那一战。
确实坚不可摧，本人脑浆差点被打匀了都没掉一点耐久。
“不……不是的……！”
藤上却低声细语地否定道。
“那不是超能力。那是我的……哥哥！”
叶加濑差点朝后面翻倒下去。
这什么啊？
你们疑似有点太二次元了……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年幼的时候兄妹俩相依为命，后来在某个改变命运的夜晚，哥哥为保护妹妹而死，双重刺激让妹妹觉醒了超能力，从此把它当作死去哥哥的代餐，甚至会在穿上盔甲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就是哥哥……
总觉得在各种地方看过似曾相识的角色设定了。
神神秘秘的王牌英雄、一体双魂兄妹情、看似正义实则暗流涌动的组织，你们官方英雄难道是什么刻板印象集合体吗？
叶加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说了，但眼下还是显露出友善的样子和藤上握手，一点力气都没敢用，生怕把她捏疼了。
“……？”
藤上发出了小小的疑惑声。
“怎么了？”
“莉莉尤姆小姐……是机器人……对吧？”
“是的，我是大魔导师「弦月的人偶师」爱丽丝爱丽丝的遗作——”
“我知道了……”
藤上低下头去，不再和叶加濑对视。
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不可能啊，连顾相识都骗过去了……
“只是，没见过……拥有神秘度的机器人而已。”
————？
她刚刚做了什么？
在两人握手的时候，她通过手掌的轻微接触，就已经觉察出莉莉尤姆这副机械身躯在神秘学维度的特殊性——在模仿人类大脑的心智云图之上，重叠了一个真正的灵魂？
叶加濑心里大为震撼。
如果她并不是在使用修辞，那这种天分……很可能和周建琴、陆谣一样，天生就对某种无限力具备亲和性，在对那种无限力的理解和使用上，她们的起点就是普通人的终点。
周建琴天生就会用螺旋力，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在实验室里能表现出什么深奥的性质；陆谣能把真实系的欧米茄射线如超级系一般自由挥洒，这都是她们天赋的体现。而这位士兵侠藤上不如归，则很可能是灵能方面的天才……她绝对可以在研究领域中大放光彩。
不过五秒钟，叶加濑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把人拐回阿工院了。
结束了和藤上的寒暄，烈焰女郎和顾相识也先后进了房间。
顾相识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我每次会议都是踩着点到，但每次总有一个人比我更晚……有谁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烈焰女郎（真名陈佳雯）举手道，“我看到她凌晨一点半发了一条微博，据我推测，应该是睡过头了。”
“又迟到、又迟到，一遍一遍说过多少次了，改过不啦？”
顾相识气得爆出了奇怪的口癖，“左耳进右耳出！”
“顾老师，迟到的人又不在，你对我们说也没用啊。”
“陈佳雯你也是，昨天干嘛去了？差旅报销第一名，出任务就不见人，我早晚有一天要被你和蒲露两个活活气死……”
…………
谁？
蒲露，普拉斯，机动战士ZX——尘封的记忆瞬间苏醒，难怪后来没听过她的消息，原来是加入官方英雄了？
嗯……是她的话，迟到也是可以理解的。还真是本色不改啊……
最后顾相识决定无视蒲露的缺席，直接开始会议。
“——今天的内容，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她身后的显示屏丝毫不考虑观众的肉眼感受，唰地一下亮起，投映出了在华夏互联网上疯传一整天的两个视频。
正午阳光中，从练兵场的黑烟里走出的破械姬，手无寸铁四散奔逃的战斗员，和身后化为乌有的军械库。
夜幕衬托下，在货运列车顶部站直身体的破械姬，莫名断开的车厢连接器，以及篝火般燃烧扭曲的铁轨。
两个视频都没有声音，然而这份寂静反而更加增添了诡异的压迫感。
“就是这样。我们最大的敌人，妄图破坏华夏秩序的「破械姬」叶加濑，在欧洲发展了两年势力，罔顾我放她一条生路的恩情，终于还是卷土重来了。”
然后，就像是动作跨越时空达成了同步一般，在屏幕左右分别播放的视频中，被称为破械姬的存在一起举起了左手——朝镜头比出了国际通用手势。
“——在这里、停顿一下……！”
藤上忽然用她的最大音量喊道。
“发现什么了吗？藤上。”顾相识对她还是很满意的，立刻敲下空格键，把画面定格在这个极端粗俗的瞬间。
“这两个「破械姬」——”
叶加濑猛地抬头，看向病弱的少女。
在她无声的注视中，藤上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有冲击性的内容：
“——她们、并非同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