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识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家名叫「尽头之街」的旅店……
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网上预订明明有“海景套房”，实际上却是完全朝向内陆的！
可恶，还想试试从另一边眺望太平洋是什么感觉呢……
人生地不熟的，这么短时间就被骗了两次，这让她感到出离愤怒。
叶加濑倒是毫不意外，毕竟她昨天就已经和伯恩斯到这里踩过点了，在车上那些惊讶的表现……倒也不是装的，只是把昨天的反应复刻了一下。
陈佳雯提着两人的行李一溜烟窜上楼找房间。
顾相识还想和前台据理力争一下海景房问题，叶加濑就追着陈佳雯上楼去，然后看到这人停在了一台售货机前。
“这售货机……”
她两手满当当按不了商品按钮，只能上下打量：“怎么连防毒面罩和输血袋都有？这么硬核的吗？”
叶加濑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凌依的影子，但「烈焰女郎」只能看到眼前的安稳并为此成为官方英雄，却忽视了这份安稳建立在对底层的剥削上，正如向往高福利社会却选择性遗忘殖民吸血的历史一样……
我家英雄可比她乖多了。
“可能防毒面罩是生存必需品吧，正好也省得我们专门去买了。”
叶加濑漫不经心地答道，顺手接过一个行李箱，让陈佳雯腾出手研究售货机的支付方式。
“啊，居然支持〇付宝！”
陈佳雯一口气点了三个防毒面罩，掏手机刷码支付。
“我是机器人，我不需要。”
“对哦。”
她试图把第三个面罩塞回出货口。当然失败了。
顾相识从楼梯上来，陈佳雯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手提着一串面罩给她看。顾相识摸了摸她的脑袋，拿过两个收进黑箱里备用。
跟带小孩一样……叶加濑走在最前面，路过一间客房的时候急促地敲了三下，随后像是突然发现门牌号不对一般，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终于找到了那间看不到海的海景套房。
客房内部倒是正常而普通，除了很难和那个高昂的价格联系起来以外，一切都很好——叶加濑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风景不错。”
看到了战争机甲和满目疮痍的平原……在内战打响之前，一望无际的牧草或许也和大海差不多吧？
“——？”
她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美国西部实际上有两道山脉，占据了整张地图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然后才是平原地区——在西海岸建立的卫星城市，怎么会搭到落基山脉顶上？
——科迪勒拉山系去了哪里？
“有什么异常吗？”顾相识看叶加濑在窗口发愣，走过来问道。
“地图上少了一座山——这是逆模因攻击！”
叶加濑如临大敌地喊道，然后立刻开始复盘从昨天本体进入美国开始的所有记忆。
她和伯恩斯在同一个机场降落，走同一条路线入住同一个旅馆，当时从高架桥上眺望战争机甲的时候——美国西部，从那时就只有一道山脉了！
更之前呢？至少在叶加濑上学的时代，在地理教科书上看到美国地形图，西边的山脉还是有两道的，中间还夹了一个小盆地呢！
“机器人也会这么激动吗？整理好你的情绪，然后汇报情况。”
“…………”
虽然莉莉尤姆没有呼吸系统，叶加濑还是在心里做了两个深呼吸，慢慢把发现的异常讲给顾相识听。
“呋嗯……确实是值得注意的异常，但我觉得应该不是逆模因。”
“为什么？”
“逆模因的话，应该是山还在这里，我们却无法认知到它。”
用上符文基盘的话，就可以把集体认知转化为现实，真的把一座山从客观世界抹消掉——这不就是把你制造“伊卡洛斯”的流程反过来吗？
但是莉莉尤姆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叶加濑闭嘴没有说话。
“不过，我倒是有个新想法。”顾相识转而说道。
“？”
“超能力——是超能力攻击！”
“超能力者？在这里吗？”
顾相识抬起右手，一颗黑色方块静静悬浮在她的掌心之上，看起来精致而无害。
“超能力者会吸引超能力者，这是一种已经证实的量子纠缠效应……不仅仅体现在超能力者会诱导潜在的超能力者觉醒，还包括两个超能力者之间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知。如果有所图谋，就会利用这种感知接近并发起攻击。”
……好的。
只要一说到超能力，就是这种神神鬼鬼捉摸不定的玩意。
叶加濑之前研究「咖啡之月」的时候就因为每次测试都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而气馁放弃了，顾相识却强行让她再次复习了那份挫败感。
原始基盘，你该死啊！
陈佳雯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讨论什么，索性躺到床上玩起了手机。
“比如说——”
顾相识看向房门。
“我们附近有一个超能力者，他的能力是「折叠空间」，把科迪勒拉山系藏在了折叠起来的空间中。”
呃，把实体用能力藏起来，那不是你的「小世界现象」吗？
叶加濑觉得两个不同人的超能力应该不至于如此相似吧……
“托了这黑色方块的福，我见过的超能力者可比你多得多。暂且不管那人如何做到，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
还真被她说中了，叶加濑因为自己没有超能力，白露也不怎么出手，导致都没见过几个野生超能力者。
顾相识分析道：“洛杉矶人用滑行梭向废土流放犯人的传统由来已久，因此能力发动的时间还得继续向前推。或许在平原正面战场停火之后，科迪勒拉山系就‘消失’了。”
“这么早的话，动机应该不是为了针对我们，”
叶加濑脑海中打过一道闪电，导游在车上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浮现了出来。
“【横向的土地不够用，我们就向天空索取】……她是这么说的吧？”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如果科迪勒拉山系还在，西海岸就有足足两个山头的地盘，凭他们把城市一路修到山顶的工程能力，土地不可能不够用。”
“对。”
“所以这只是一个超能力者留下的长远影响，他本人根本不在这里，甚至已经——”
“他就在这里，在这座旅馆里。”
“……！”
顾相识的语气无比笃定。
这是叶加濑无法理解的“感觉”，她只能依靠逻辑推理，但有些人他们交流起来不需要逻辑啊！她甚至不知道那个超能力者为何要向顾相识释出某种灵能共鸣——藏起来找机会动手不好吗？
叶加濑还在迷惑，顾相识突然下定决心，掠过她身旁，摔门而出。
“欸——”
她要去找那个超能力者单挑了？！
叶加濑看看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看看瘫在床上不打算挪窝的陈佳雯，一时进退两难，问道：“你不跟她一起吗？”
“这种敌人，顾姐一个人就能解决啦。”
“唔唔……”
叶加濑思前想后还是追了出去。
顾相识正在挨门挨户打量其余的客房门——她在试图验证自己的推论，但一连看了好几扇门，都没发现异常情况。
“跳跃的门牌号……没有吗。”
“顾小姐，你打算怎么调查？”叶加濑一边高声问道，一边走向她。
“墙壁都是回收金属，注意看氧化膜的纹路走向，如果敌人躲进折叠起来的空间，必定会留下截断的痕迹！你去把陈佳雯那懒胚叫来——”
顾相识的身影模糊了一瞬。
叶加濑定睛一看，发现她整个人茫然地摔倒在地。
平地摔？
正打算在心里嘲笑她，视线移向她忽然不听使唤的双脚——
只见顾相识膝盖以下的部位直接穿透了木地板，亲密无间地重叠在一起。
“卧槽，穿模？育碧世界？”
“果然是超能力袭击！你也提高警惕！”
顾相识试图挣扎，却发现双腿好像真的完美卡进了地板里，只靠人类的力量无法拔出。
“不要小看我——「小世界现象」！”
黑色箱子把她整个人吞没后立刻解除，和腿重叠的那部分木板被切了下来。随后浮现的小方块精确地将木板分割，从双腿上脱落。
叶加濑探头去看被顾相识挖出的正方形洞口，里面是正常的水电管路，并没有可以供人躲藏的空间。
“不是「折叠」，而是「穿透」吗……”
顾相识的超能力没有像「咖啡之月」那种幽灵，也可以说黑色方块既是能力表现形式，也同时是她的幽灵。
幽灵的形象可以折射出本体的心相风景，那么可大可小的黑金色方块代表着什么？封闭和控制，亦或是——
“——来了。”
…………
哒、哒、哒。
从走廊的尽头，
缓缓走出一个头戴防毒面罩、土黄色斗篷包裹全身的瘦高人影。
厚重的军靴落在地板上，在没有其他人的狭窄走廊上奏出清脆的回音。
顾相识高声道：“你是康斯坦丁的手下吧！为了阻挠我们，还真是布下了不少棋子啊……”
斗篷人没有回应她。
只是从怀里取出一根拐杖，顿在脚边，用穿透面罩的失真声音，说道——
“「眼之回响（Travelers' Enco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