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之前去仙后座的时候，我的纸箱飞船还被外星交警定性为黄牌车呢。”
叶加濑抬头望望天，但她并不是天文学家，无法从满天繁星中找出仙后的位置。
“他说空间压缩是无限力的帮凶，会让维度结构变脆弱。回来之后我就测了一下，发现飞船里的时钟确实走得比外面慢。就一点点。”
“形成了类似黑洞的结构？”
“是啊。”
后半夜叶加濑又换回了摸鱼模式，美其名曰战场已近、随时应战，实则是……摸鱼。
她从天窗里伸出脑袋和肩膀，以学生时代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姿势，嘴里叼着一块售货机卖的葱油味压缩干粮，含含糊糊唱了起来：
“像是屠牛事件般坠入了爱河——”
“在实地调查第14天的早上——”
“毫无偏差的测量仪器——”
“奏出了素不相识的声响。”
夜晚的空旷荒野上，她的歌声惊起了一串乌鸦，扑嗍扑嗍地飞上高空。
越野车离中部三州越来越近了。
“说起来，「屠牛事件」就是发生在美国来着？好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段时间？”
“我不太清楚这些传闻……”伯恩斯惭愧地说道，“你的知识面真的很广啊。”
叶加濑谦虚道：“这不算什么，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看了不少。你感兴趣的话，我还可以给你讲讲别的故事，就当是走近科学复播了。走近科学当年我也挺喜欢看，尤其是那期无限力测电笔坏了，真的很有节目效果……”
这里是黎明前的中部大平原。
西海岸战线、欧洲间谍、康斯坦丁下属残部，未知而复杂的危险在前方等待两人，叶加濑却还趴在车顶讲这些有的没的。
伯恩斯猜测这是少女排解紧张感的方式，并且顺带也想让他放松一些。
就算再怎么天才，终究是年轻人，哪怕踏过了欧洲战场，还是会紧张么……他思忖道。
——虽然叶加濑真的只是无聊到了极点，在没话找话说。
她不知道伯恩斯误会了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复述着那些印象已经不深的、和妹妹在老家凉席上一起看的电视节目。
要说真有什么隐藏小心思的话……
大概就是，察觉到自己对这位有提携之恩的前辈，所传达的感谢和回报远远不如对桑德里永和爱丽丝爱丽丝吧。
伯恩斯·普朗克没有子嗣。忙碌奔波一生，年近古稀才收养了一个干女儿，却是注定无法度过普通一生的「半纪轮回者」法艾。
在治理伊瓦利斯城和研究无限力机械的空闲中，他会感慨自己的孑然一身吗？
叶加濑想，至少要在还有机会的时候，给他一种和家人聊天的体验吧——不需要主题和目的，就是单纯地聊天。
虽然“废土后半夜”这个时间和地点都不太正常，但两人本来也不是正常人，无所谓了。
“——然后啊，调查员就干脆把池塘水全部抽干，终于找到了水怪的踪迹，原来是一条心能催熟的金鱼，被爱心人士放生了……”
遥远昏黑的地平线上，终于亮起灯光。
…………
那是警戒线……探照灯……营帐……机甲……直升机……
西海岸战线派了足足一个团的机械化兵力，将堪萨斯、俄克拉荷马和密苏里三州交界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此地原本是一处河滩附近的草甸，内战后受到辐射影响，水枯石烂植被荒芜，原本肥沃的泥土也板结成难以耕种的龟裂大地。
越过严密的围城，叶加濑良好的夜间视野捕捉到了一座「堡垒」的轮廓。
此行的目的地，足以让波函数剧烈振动、彻底改变世界的「进化分歧点」——
康斯坦丁实验室。
叶加濑深吸一口气，忽然说道：“我改主意了，车就停在这里吧，我要直接过去踢门。”
“……啊？”
“内战有那么狠吗，能打成这个样子……偌大的西海岸战线，为了争夺康斯坦丁遗产而派来的机械化装甲团里，竟然只有五个升格者。”
竟然，
只有，
五个升格者。
叶加濑平淡无奇的声线就好像在开玩笑一样，伯恩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吓得差点一脚刹车把她从天窗甩出去。
“五个升格者？！全欧洲也不见得有五十人的级别，这里就有五个！”
“嗯，我以前在华夏经济最发达的长三角，有黑幕国际分部驻扎的省会城市，最高级别的战力也就只有「染色」而已。”
当年叶加濑还奇怪，为什么“让无限力染上自己的颜色”这个听起来逼格十足的境界，却连一个官方的固定称呼都没有，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比如防止战斗员产生身份认同等等。
其实真实原因很简单，就是没必要。
能达到染色级的战斗员，无一不是各自组织中的佼佼者，这点不假；
但真要说客观层面上有多强，光是内部就可以分出三六九等了……这个层次实际上囊括了从爆街往上的所有级别，不如说只是象征着从炮灰蜕变为有名有姓的干部，乃至小型组织的首领级别而已。
而升格者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强者不一定能踏过升格门槛，但升格者却毫无例外一定很强，还有各种各样的底牌。
到这级别，一人便足以成军，基层战斗员无论来多少也无法改变局势。
——而现在，
叶加濑却说对方「只有」五名升格者。
平静的语气更反衬了她的嚣张。
“校长，你是知道我的。哪怕面对教廷骑士，只要他们的人数达到十，我就能反败为胜；而现在这里有足足一千人……甚至还驾驶着像乐高一样充满童趣的古早战争机械。”
“…………”
“「人数」和「机械化」的特攻乘区，毫无疑问——是我的压倒性优势！”
叶加濑从车顶跳下，信步走向严密的封锁线。
将伊甸之晨高举向天空——
“不过是成堆的废铁、成群的垃圾！”
——嘟嘟嘟嘟————！！
营地里响起警报声，两束强光灯调转方向交叉打来，捕捉到叶加濑的身影。
仅仅在数次呼吸之后，视野里全部七架直升机一齐升空。
机甲亮起肩部的识别灯条，伴随着简易起动的排热，从整备场站起。
统一佩戴防毒面罩、连身形都差不多的列兵们穿插在机甲的钢铁步伐间，构成传统战术中的步坦协同方阵。
根本不见一丝被夜间突袭的混乱，他们早已得到情报，严阵以待许久了！
【警告前方单位，此处现被西海岸战线划为军事禁区，立刻丢弃武器、原地抱头蹲下，否则我部将采取武力行动！】
“整得还挺像回事的——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叶加濑扣下了扳机。
一道贯穿天地的血红细线直射入天际，将浓重的污染云冲开，露出废土居民多年不曾见过的星空。
“会不会有种天基武器定位的感觉？「天国分断」！”
枪刃挥下，光柱骤起！
————嗡。
那不是任何现有热武器击发的声音，倒像是拨动了一根紧绷的琴弦，于是它就在空气中荡出无形的波纹……
光柱散去，被笼罩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空地。
地面上的脚印和车辙延伸到某个位置后突然断掉，留下难以言喻的诡异沉默。
直白的个体武力威胁。
「暗夜灯火」杀伤效果不直观，有些大兵可能还心存侥幸想碰碰运气，那又是一笔额外的蓝量开支。叶加濑蓝量虽然多，但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耗蓝比技抽多一点、又比液压机少很多的光炮就刚刚好，一发只消灭了两架机甲加一个排，产生的视觉冲击却远大于这个冰冷的数字。
他们就不得不考虑，这个像是散步路过的女人还能开出几炮……
就算想到烧绳，也无法得到答案。
从三分钟战斗时代就惯用的虚张声势，即使在成为硬实力冠军的如今，依然是最好用的技能之一。
“可以消停点了吧？叫你们团长出来说话。”叶加濑端着架子说道。
…………
西海岸第一装甲团团长亚当·斯克兰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双手在身前拄着枪刃、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般眺望实验室外墙的东方样貌少女。
他本来正在单人营帐里用热水泡脚，那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活动，突然帐篷门被一阵混乱的劲风吹开，看到部下们向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是东海岸的全面突袭吗？！
甚至没来得及擦干双脚穿上鞋子，他拿起一个防毒面罩匆忙戴上，趿拉着塑料拖鞋跑出营帐，正好看到那根赤红光柱。
——完蛋了。
亚当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官职可能要不保了……
上面下了死命令要包围实验室守株待兔，但为什么来的是一头怪物啊？！
“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被守株待到的兔子开口问道。
亚当搓着手，紧张地答道：“大人，欧洲那帮法师比我们快一步，已经进入设施了。于是我判断应当在这里驻扎起来，堵住他们的逃跑路线。”
“法师啊。”
太好了，不是魔物也不是机械师，可以放心动手了。
叶加濑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声：“算了，还是亲眼看看比较清楚。我现在要带个人进去，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亚当低头唯唯诺诺。
“大概在明后天，还会有两个华夏人赶来这里。”
“是、是，大人是想让我们行个方便吧？”
“你可以随便为难那两个人，我不在意。”
“欸。”
遇到强者甚至升格者的准备，亚当并不是没有做过，不然也不会开口就问军部要了五个灵能升格者；大部分强者用现代化机械化的人海战术可以堆死，实在不行就让五个大佬出马，基本可保万无一失。
……但绝不包括抬手就是一发光炮的怪物。
比起不知是否存在的宝藏，有生力量才是更加珍贵的资源，如果因为自己一时好面子把整个团送了，导致无法抗衡东海岸，那就不是一次任务失败的问题了。
他低着头的时候，一直在脑海中用“光炮”“对军”几个关键词搜索，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传闻中在华夏和欧洲卷起腥风血雨，和黑幕国际叫板的那个华夏疯女人——
他震惊地抬头望向叶加濑，伯恩斯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她翻身坐到车顶上，朝亚当挥手作别。
“到底，都引来了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