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的实验楼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进门首先是一片停车场，然后只能坐外部电梯直达顶层天台，沿着环绕天井的螺旋楼梯一层层往下走。
就像一根空心纸卷，或者……
“……？”
有种说不出来源的莫名熟悉感。
探头向天井下方望去，只看到一片平平无奇的白色混凝土屋顶，目测比地面深好几层，四周密密麻麻的窗口没有任何灯光。
“没有积水和垃圾，也没有裂痕……太干净了。这座实验室，一直都在正常运行中啊。”
叶加濑说着显而易见的废话，歪头看伯恩斯的反应。
“密西迪亚的法师小队已经进来了，为什么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伯恩斯问道。
“不知道。”
是那种吧，恐怖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在主角之前进入某个诡异设施的龙套调查小队，必定会在转瞬之间就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然后主角要么一进门就看到他们的杂鱼死状，要么在故事中段见到濒临死亡的调查员，得到一点不明所以的情报后看着他死去。
既然进门没看到法师的尸体，那就说明他们已经闯入更深的地方了吧。
那么——
“如果我们是「传统派法师」，面对这种情况，我会怎么做？”
叶加濑从传送箱取出一个小纸盒。
伯恩斯以为那是什么妙妙道具，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盒在「尽头之街」的售货机里买来的芝士味蛋筒。
叶加濑就这么大剌剌地拆开内包装，挑出一根叼在嘴里，毫无公德心地把空盒子往空旷的天井里一抛。
“？”
就像牛顿的苹果一样，盒子向下坠落——仅在眨眼间就掉到了几乎看不清的深处。
……不对。
包装盒被丢出的时候，明明划出了抛物线……可是在曲线才画了一半不到的地方，就像被无形的巨力吞噬，突然变成了垂直落体。
“重力异常。”
“嗯。”
叶加濑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法师小队肯定想借飞行术之便，从天井直接空降下去吧。这就是他们遭遇的「初见杀」。”
天井的水泥底面上没有尸体，是半途被力场捕获带走了吗……
看来59区的外星人合作项目并不是近年刚开始，而是从康斯坦丁控制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
“「圆形」、「塔」、「监视」和「控制」。不愧是全世界所有邪恶博士的大前辈，连符文之语都用得这么熟练。”
叶加濑再次伸手进传送箱里摸索，像个决斗者般施展指法，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卡片，从左手腕上方的空气中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硬质卡片，正面画着一座高塔被闪电击碎的图案。
日本之旅的纪念品，乱入者标识「塔」。
刚才叶加濑总结出来的四个符文，在原始基盘中能组合成两种相似却不同的复杂概念，分别是「巴别塔」和「圆形监狱」。
「巴别塔」的涵义，众所周知不必多提；重点是这个「圆形监狱/Panopticon」，在社会学还是不知道什么学中，它指代的是一种让拥有至高权力的监管者坐在监狱正中间不需要移动，就可以单方面对全体被监管者一览无余的结构。
——这两个故事中，都存在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冷冷看着一切的“上位者”。
除此之外，就没有共同点了。
叶加濑把「塔」的卡片往旁边随手一甩，动作看似轻巧，卡片一角却匪夷所思地嵌进了混凝土墙壁里面，晃了两下。
“这是标记……也是提示。等我们的顾大小姐走到这里，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为什么要给她留提示，她不是你的敌人吗？”伯恩斯看着飞刀一样的卡片有点吓到。
“当然是错误的提示啦。”
叶加濑摇着手指，依然是那副悠闲自在的神态：“在美国人的实验设施里，出现了写着日本文字的神秘卡片，似乎传达了某种深奥的信息……这也是怪谈电影中常见的桥段。顾相识会看到这张卡，但她不知道是我留的，猜猜她会理解成什么意思？”
“……日本也派间谍潜入了实验室，并且已经有了初步调查结果，正在互相传递情报。”
“Bingo。”叶加濑已经走下了半层楼高的楼梯，“如果她再见多识广一点，就会知道这张卡片是只属于‘战斗特区乱入者’的勋章，卡片背面的二维码还能扫进日本政府网站呢。而有胆量和实力乱入特区并活着把这张卡带出来的人，无一不是以一敌千的猛者。”
当然，叶加濑自己也是——尽管她刚才只是开了一炮，并没有真拿到一千击杀，但就像测试核爆效果不需要真的把核弹投去广岛一样，表现力够了能唬人就行。
武术即是保命之术，微微露一手就能把人镇住从而避免战斗，这也是一种武！
…………
——叶加濑没有把「圆形监狱」与伯恩斯说，而是默认了「巴别塔」的选项。
如果真的按前者的概念去走，那么在天井之中的就不是简单的重力场，而是某种异质的监视者化身，在人类无法认知的帷幕之后，冰冷地窥探着他们的行动……
在重又陷入沉默的氛围中，两人慢慢走下了三层楼的深度。
期间没有遇到任何生物，也没有触发任何陷阱——就像在深夜走入一栋平平无奇的办公楼，却没有遇到任何加班社畜，这太异常了！
这栋实验楼中……恐怕存在着逆模因的干涉。
平时被笑话是“逆模因PTSD”也就罢了，现在来到事件中心，叶加濑可不想因为一点疏忽就行差踏错；从「无」中观测出「有」来，是每个调查员必备的素质。
“……不太对劲啊。”
伯恩斯也说道。
“体感温度在上升，热量正在沿天井散发出来……下方有大型机械正在运行。”
“嗯？这种程度，我还以为是环形建筑透气性差的原因呢。”
伯恩斯口中说着下方的机械，
双眼却望着被天井切割成圆形的夜空。
污染云偶尔散去，露出璀璨星河的夜空，是充斥周围的异常情况中唯一能让人安心的部分，老人仰头看着，就像一尊刀劈斧凿的雕塑——
“不太对劲啊。”他重复道。
“还有哪里不对劲？”
四目相对。
“————？”
叶加濑忽然背后一冷。
伯恩斯的虹膜，以前是黑色的吗？
““黑星在望着我们……「实验/仪式」、已经开始了。””
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他的声音之下，说出了不同的台词。
“什么？！怎么会——”
叶加濑根本没想到敌人会对伯恩斯下手，早已在脑海中架构好的战略犹如被龙卷风吹过，突然被全部推翻！
“——你、原来不是、幕后主使？”
她向伯恩斯伸出手去，却捞了个空，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折射成霸王龙的身体比例，极为可笑地空挥了一下。
伯恩斯捂住脸，两颗黑色的星星却从他的瞳孔之中、指缝之间激射而出，像双管猎枪般正中叶加濑的胸口。
“唔！”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方的楼梯摔倒。
仿佛无限向下延伸的楼梯，普通人一路滚下去非死即伤，叶加濑的第一反应却并非用浮空术重整架势，而是下意识求救似的，向伯恩斯伸出手去——
“灵能填充、”
在她的掌心中，出现了伊甸之晨的枪柄。
“——「理解」的连续剑！”
【伯恩斯】向侧面闪身，湛蓝色的能量子弹从他右肩擦过。
一连串子弹都打在了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弹孔。
下个瞬间，已经调整好受身姿势的叶加濑，就放任自己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
…………
“12262。”
靠在中转小平台边缘休息的叶加濑，轻声报出了一个数字。
她浑身都摔得又脏又破，虽然升格者的肉体还不至于就这么摔胳膊断腿，但整个人看起来就疑似有点丐帮，碰巧传送箱里没塞换洗衣服，今晚就只能这样了。
——伯恩斯被她所忌惮的无法认知的某种东西侵染了，成为了这座实验室的一部分，如果能早点想到这种可能性，本来没必要搞得这么狼狈的。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
她正身处于地下，深度是12262米。
远远超过了当年碧潭盾构机为了寻求「催化」的秘密而达到的深度。
这里的理论温度应该达到了三百摄氏度以上，但体感却只是稍微热了一些，连触发进化的阈值都没有达到，气压也只是有点呼吸困难的程度。
刚才那发「理解」的连续剑，射击伯恩斯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目的则是在墙壁上留下灵能标记，便于她当够了rolling girl之后能通过灵能共鸣了解到自己现在的海拔位置，以验证她的阶段性推论。
本来是打算进行证伪，将「巴别塔」排除出去，结果反而得到了支持的结果。
传说中的巴别塔正是因为建得太高才受到了独裁者上帝的惩罚，因此足够的高度是复现这枚大符文的必备条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叶加濑忽视的要素——
一直戴在耳朵上的「统一语言」装置。
很可能是伯恩斯从外星批发回来的宇宙通用翻译器。
现在看来不是“很可能”，而是“确实就是”了。
叶加濑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沉吟道：
“伯恩斯·K·普朗克……在这个事件里，你到底站在什么位置上？”
————————————————
忙死了忙死了，三个项目同时做，家人们谁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