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识一边向深处进发，一边用「小世界现象」小心翼翼地测试着这片空间。
刚才她已经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天井中制造过黑色箱子，结果竟然不出几秒钟就自行崩解，被撕裂成粉末，向下飘散了。
陈佳雯看着她做实验，似懂非懂的样子：“就是说，天井里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会把靠近圆心的东西撕碎？无限力有透明的吗？”
“有。但那种无限力不是这个作用方式。”
虽然两人所走的螺旋楼梯简直就像呼之欲出的提示，但螺旋力应该是把盒子拧成麻花再拽成细条才对，而且能量庞大到这个地步，早就应该褪去常态的透明，显露出和涅普顿能源相近的真正底色了。
莉莉尤姆还在休眠，充当一台完全的定制型单兵装甲，不过顾相识从VR视窗中找到了内存搜索栏，上面这些无限力知识其实就是她现场查的。
视窗角落还贴心地附上了当前海拔，从刚才开始，那个负号后的数字就以超过两人步行速度的频率持续往大了跳动着。
越往深处的空间，扭曲程度就越大。
那个词是叫「曲率」吧？
在海拔超过-6000米之后，两人每向下走一级台阶，深度就会增加近百米，现在已经是地下八千米左右。
“虽然温度被恒定了，气压却是一直在增长的……只是以我们下行的速度，还不至于触发什么不良反应罢了。”
……很快就要到达人类足迹最深处，12262米了。
顾相识的直觉告诉她，那里肯定有什么在等待着两人。
说不定是叶加濑呢。
比如说，她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初代首领留下的宝藏，现在要回到地面，去太平洋上荒废多年的黑幕国际总部造宣称了？
“——顾姐，”
陈佳雯突然喊道。
“有事就说。”顾相识转头，却看到陈佳雯的头发已经变成了战斗状态时的一团橙红色火焰。
“我能感觉到……有一台蕴含巨大能量的机器，正在下面启动。它散发出的热量穿透水冷层，和我的心能共鸣——”
——啵。
像是咸菜罐子在冰箱里放了太久，拿出来时好不容易拧开发出的清脆声音。
————！
一道苍蓝色的火柱，从天井中忽地升腾起来！
火柱笔直窜升到抬头也望不到的地方，鼓起的风把背对天井的顾相识的刘海和侧发吹得一团乱，整个后背就像靠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瞬间就有种烫伤的感觉！
“怎么回事？！”
“它成功启动了！那台机器！”陈佳雯喊道。
“那我们就沿着楼梯飞到底部去！下面肯定有研究所，有研究所就会有人——我不信他们都能扛住这个温度！”
“不良反应呢？！”
“不管了！你尽管飞，办法我来想！”
陈佳雯得令，抱起顾相识开始向下俯冲。莉莉尤姆的金属部件磕在台阶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
——然后，两人终于到达了。
地下12262米的所在，广阔到不可思议的康斯坦丁实验室。
整片白色调的人造空间寂静而空洞，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没有一台运行中的机器助手，除了蓝色火柱的来源——
一台经过极度魔改后几乎看不出原型的，「核融合炉」。
那是一个整体圆柱状、顶部开口的大而深的混凝土结构，用充斥着无限力而隐隐自发光的金属框架牢牢加固，和整个实验室主体密切结合。
淡蓝色的火柱正是从顶部的开口处向上喷涌，越过天井中被压缩扭曲的数千米距离，或许此刻就连废土上徘徊的流浪者们都能看到吧。
就像一枚火炬——即使不明白是什么，依然照亮了他们的夜晚。
陈佳雯眼尖，看到了走廊金属墙壁上被撕裂的巨大洞穴，就好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激烈惨烈的战斗，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人为痕迹，无论是弹孔还是……
“……有血迹。”
“嗯。”顾相识的视线没有离开反应堆。
是谁启动的，叶加濑吗？她已经搞到这间实验室的密匙了？
哐！
角落里一扇房门突然打开！
顾相识和陈佳雯心里早有准备，立刻做出迎战姿态！
“——启动了！”
“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切伦科夫之光，带我走吧！”
只见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从房间里倾巢而出，在围绕走廊内圈的防护玻璃上挤成一团，望着反应堆又叫又跳地高声欢呼起来！
…………
陈佳雯缓缓放下拳头：“……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啊。”
顾相识不置可否，并没有放松警惕。
——这里少了太多东西了。
叶加濑在哪？砸出大洞的怪物在哪？核融合实验的……领导者和指挥者在哪？
“希贝尔博士！堆芯内观测到实体粒子喷流！”
“在端口设定传送门，终点放在天井，朝向为垂直引力线向上！”一个戴着厚底眼镜的麻花辫女人回应道，她手里捧着一台涂装特殊的平板电脑，看起来像是现场指挥。
“温度超过框体设计安全值了！”
“周围环绕六个冰系法阵，三个为一组，有余力分心施法的人报个数！”
稀稀落落有四个人响应。
“安洁跟我一起，强弱循环制冷，保持在不融毁的温度就够了。”
顾相识和陈佳雯两个不速之客明明就站在楼梯口，这群身披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存在，紧锣密鼓地投入了实验中。
随着反应堆的启动告一段落，正式进入平稳期，蓝色火柱也向内收敛成一条细长笔直的粒子束，隐隐可以看到附着其上的白色光华，如同盘绕的气旋，又或是受螺旋力作用般，呈现出规律的条带状。
顾相识的视线就跟着粒子束下意识地向上移动……
“……？”
她看到了夜空。
天井……原本就被极度压缩的空间，受到高能粒子束的干扰，竟然将一万两千米的距离压缩到了肉眼估计的十米不到！
天井之中的空间，眼下究竟是何等致密的状态？！
顾相识不懂核物理，更不懂什么曲率，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实验其实没有任何提前准备好的安全预案，不然他们根本不可能允许一道常人触之即死的高能束流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从空间极不稳定的天井射出去，而且还要用魔法来给框体降温！
这帮研究员，全是不怕死的疯子啊！
“顾姐，”陈佳雯喃喃道。
“有什么想法？”
“你看天上，光柱正对的那个方向……”
粒子束冲散了常年凝聚的辐射尘埃云，露出了原本的灿烂星空。
而在那星空之中，
有一颗「黑色的星」。
——滴滴滴滴滴滴滴！！
警告声忽然四起，白色为主的环形走廊被红色的闪烁灯光笼罩！
“炉体突然过热！温度跳越式增长！”“粒子束正在解离！”“堆芯底部出现融毁征兆！”“空间压缩不稳！”
研究员们急匆匆地围着反应堆奔走起来，从顾相识和陈佳雯身旁视若无睹地走过，此起彼伏地报出一个又一个新侦测到的致命问题。
这些放到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核反应研究所都必须立刻叫停实验的红色感叹号，就好像债多不压身般水涨船高，而希贝尔和她的手下们竟然没有丝毫按下最终紧急制动按钮的征兆，还在试图维持运行的同时解决问题，坐在车上把车修好！
顾相识终于忍不住了，拽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吼道：“就算你们不怕死，也不考虑深处狭窄空间的内爆会不会把大陆架炸出一个窟窿吗？！”
研究员被这么猛地一拉一吼，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这里还有外人，涨红着与其说是紧张害怕不如说在纯纯兴奋的脸庞，答道：“别来碍事！我们的无限力炉心，我们的六项引擎——在旋转，它在旋转啊！”
顾相识怔着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高速旋转的巨大混凝土圆柱，那炉子不还好好用厚重铁框固定在原地吗？
“你看不到吗？穿透了外壳抛射出来的六种无限力粒子！如此大规模的混合无限力粒子可是从未观测到过，而且魔力和螺旋力都显出了底色！你根本不懂，我们成功还原了大一统模型刚刚破裂时的景象啊！”
他的眼神中酝酿着沉迷和陶醉，但所有情绪化的表现都只停留在了口头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定力和冷静让他的手指毫不停歇，在呈现出反应堆透视图和瞬息万变数字的平板电脑上飞速拉出新的模型。
顾相识感觉简直不可理喻了，心底腾地升起一股仿佛在和叶加濑对峙的无力感，她所关注和努力的在对方眼中根本无关紧要！
她举起了右手，一枚黑色方块开始在掌心中旋转。
“「小世界——”
她打算直接用超能力把反应堆切割成无数小块，将激烈的反应彻底停止。
…………
“这可不行啊。”
“——！”
顾相识只感觉浑身一冷，超能力随即暂时离她而去，旁边的陈佳雯也被强行变回了人类姿态。
“看着反应炉，你看到了什么？致命的武器？毁灭的命运？不……那是前后两代人隐姓埋名数十年所追求的、「梦想」啊。”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上缓缓迈步下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牺牲的，都想看到这枚六项统合引擎所指向的可能性。当然，包括我也是。”
“叶加濑……！”
叶加濑手里拿着的不是枪刃，也不是法杖。
而是和其他研究员一样的平板电脑，她也同样参与到了实验中。
“欢迎来到未来——很可惜，你们无法改变什么。谁也无法阻止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