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力瞬间席卷了整个训练场，将其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为什么？！”
拳愿老观众江白露当然知道「凯撒斗技场」是什么效果，她不理解的是余蕴秀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发难。
诚然，“间谍被策反”这种转折并不罕有，或许顾相识给了余蕴秀更大的好处，或许是捏住了她的把柄……
但是余蕴秀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妹妹在月球前线治好了重病，说得难听点同时也是人质，黑幕国际有什么东西能诱惑她？
“在战斗时袒露心声，你以为是动漫角色？少看点二次元吧，别学萧源那家伙。”
“呃，”
江白露受到意料之外的现充吐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心想着我明明没那么二次元啊，难道是被叶加濑带歪了？
打断她思绪的是一记掌刺。
放下大枪的余蕴秀抛弃了自己为人熟知的防守反击型战法，两只手如毒蛇般迅猛而致命，时而成掌、时而握拳，逼得江白露只能放下疑问，也进入应战状态。
“「咖啡之月」！”
身披白大褂的幽灵浮现在江白露身后——
……只有腹部以下的部分。
“啊？！”
蓝色的心能微粒从未曾见过的幽灵横截面上飘起，令江白露不禁庆幸自己一直过不了闪能判定，只能用心能去推动超能力，不然把这些粒子特效换成红色一定很骇人且会被和谐吧。
“「凯撒斗技场」把力量减半平分的效果，连超能力也能作用吗……”
“还有空说话？”
“！”
就像是穿透了实体——余蕴秀的拳头沿着无法理解的诡异拳路，穿过江白露匆忙构建的格挡，饱经沧桑的指节刹那间出现在距离她下巴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一记灌注全身力量的上勾拳！
“霸！”
游入江白露两腿之间的步伐，仅一次发力就将训练场的钢铁地板踏出半径足有三米的蜘蛛网状裂痕。
江白露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下巴传来一道炽热而钝重的力量，整个人仿佛成了铁拳上的挂件，拔地而起划出一道圆弧。
被重重扣在另一边的地面上。
“咕啊？！”
说好的减半平分——是不算肉体力量的吗？！
这怎么打，这没法打啊！
失去上半身的「咖啡之月」连挥拳都做不到，也没有时间给江白露去重新掌握自己的超能力被分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余蕴秀像提小鸡一样将她从地面提起来，又是一阵疾风骤雨的连击。
“——咖啡、之月！！”
偏斜力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之间，将余蕴秀的腹击拳扭转180度，裹着寸劲打中了她自己的胸口。
江白露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表情总算松缓了些，右眼睁开一条缝看余蕴秀的反应，咬紧牙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不是叶加濑，局势再紧张都要解说能力，也不是凌依，老想着和敌人互相理解。搞不清楚余蕴秀的能力，不知道她突然背叛的理由，那就不管了。
但是，有一点江白露还是看了出来。
余蕴秀……似乎并不想杀死她。
各种攻击落在江白露的腹部、四肢（以及下巴）上，对她造成喘不过气的持续压制，却没有一招瞄准人体弱点！
明明以她的技术和场地压制，无论要攻击脖颈、胸口或是横隔膜，冲着这些一招致命的地方打，要洞穿江白露的防御都轻轻松松——毕竟和叶加濑不一样，江白露是真正一点格斗能力都没有的文职人员。
然而余蕴秀却偏忽略了那些弱点，一个劲地把她当沙包泄愤。
“你——”
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余蕴秀却以柔中带刚的掌推帮忙合上了她的嘴。
“专心点。”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是单纯的请君入瓮，更不是单纯的互相厮杀！
余蕴秀这个人，这个从选手时代就沉默无趣、比萧源更不在乎人设和评价，似乎只活在和妹妹的世界里的人——
她确实天道酬勤硬实力蝉联亚军，但绝不是拳愿官方编排的“武痴”。
她在试图寻求什么，在试图证明什么？
“……啊。”
江白露的视线从余蕴秀冰冷的表情上移开，终于落到了静静伫立一旁的黑色石碑上。
不知何时……正面出现了图案。
五颜六色变幻不息的光芒从中间竖劈开来向两边飞掠过去，像是游戏加载界面，又像在极光之间穿梭飞行。
就在江白露望向石碑的下个瞬间，一切光芒彻底褪去，加载终于完成。
“「Coffee Moon」，是吗。”
“——？！”
余蕴秀的身后浮现出了熟悉的影子。
那是江白露的上半身轮廓，莹莹发光的黑色躯体上写满了人类至今以来发现的所有物理公式，肩上还披着一件白大褂。
只属于她的……本应是只属于她的超能力幽灵，她的内心所映照出来的形象！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江白露突然暴起，挣脱了余蕴秀的无情铁手，却因为对格斗一窍不通，只能像头树獭般扒在她身上不松手。
然后，一口咬在了余蕴秀的肩膀上。
和半吊子的陆谣不同，江白露在便宜师父蒂亚戈那儿接受了完整的吸血鬼转化仪式，能够常态保持超越人类的身体素质，即使如此还是差点被余蕴秀老拳打死——
但吸到血就不一样了。
战士那饱含心能的血液，激发了魔物的斗争本能。
只有下半身的「咖啡之月」随之觉醒了新的触发位点，它一脚踢向余蕴秀的手臂，发动了原本只能用双拳发动的物理偏斜，只听喀嚓一声，将那只手臂硬生生拧断！
“我并没打算夺走它。”
断臂之痛只是让余蕴秀皱起了眉，甚至无法让她的声音产生一丝波动。
“这份能力是必要的，无论是对赤红疾风，还是对于你的博士、叶加濑。”
“我的博士……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可能拯救叶加濑的方法。”
…………
“……什、”
“只有超能力，只有你的「咖啡之月」才能做到。”
余蕴秀嘴上说着好像很中听的话，被她夺去的一半幽灵却向江白露挥出拳头。
同一个幽灵的拳与腿，在半空中激烈相撞，不分胜负。
“——我们直入主题吧。”
「咖啡之月」的能力是设置偏斜力场，其本质是对空间结构的操作；而空间无论何时都与时间密不可分。
超能力之所以稀有，就是因为它是天生的、独一无二的术式，其他人使用完全相同的法阵和无限力，也无法复现出来。虽然能力往往比较单一，样例之间的强度差距也很大，却因为独特性而珍贵。
然而，此时因为「凯撒斗技场」的效果，「咖啡之月」被平分了。别无二致的两份能力碰撞在一起，就引发了某种悖论。
——于是，就像两个富含辐射的半球合拢在一起，斗技场内的时空被撕裂了。
嗡！
无形的波动吞没了光线和声音，比江白露对阵爱丽丝时制造的小黑洞更加狂野，彻底笼罩了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
“你、怎么知道这能救叶加濑？！”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江白露扯着嗓子问道。
“黑幕国际的研究，比我透露给你的更加深入。他们已经明白，黑色石碑正是「地心催化作用」的源头——是它带领着人类进化。”
“你是说，「咖啡之月」也会被它催化出新的能力吗？！”
“不止如此。”
余蕴秀抬手指向天空。
在两人战斗期间，不知不觉中「凯撒斗技场」也变了模样。
“在一周前的实验中，我的自创魔法也进化了。我认为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明显的暗示。来自不同地方的齿轮，在此互相咬合。”
“你信命运论？！”
余蕴秀点了点头。
「凯撒斗技场」的范围不断地收缩，直到和「咖啡之月」放射出的混乱时空能量相差无几，像一枚厚重的白色虫茧包裹着两人。
“陆总帮我的升级版技能取了名字，”
“叫做——「永劫的决斗」。”
茧内的空间平静了下来，时间却在不断地加速，江白露对这种感觉很熟悉，正是在法兰西世界树下体验过一次的「失乐园」！
这正是「局部地区的世界末日」。
余蕴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清冷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补充道：“事情结束后，能帮我给妹妹带句话吗？”
“……什么？”
“今年的生日没法陪你一起过了。不过，姐姐会成为你的幽灵……在无限的未来等你。”
从受精卵到坟墓，一个人的一生就像短篇小说般飞速翻过。
在容纳江白露的狭小圆茧中，千年万年时间都在弹指间划走，身旁失去生机的凡人躯壳化为灰尘消散，让她得到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也让她恍然惊觉，当年乞求似的追问能在叶加濑的故事里占据多少篇幅，现在却已然成为了寿命论故事里另一侧的角色。
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能做到这件事。
“谢谢你，余蕴秀……”
“……然后，我来找你了，博士。”
在撕裂的时间长河中，白色圆茧跨过千亿年的时光，向宇宙的尽头漂流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