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满心疑惑地将右手搭在门把上。
她承认自己（沾了地平线和老爹的光）见证了创世之初第一缕原始无限力的分化过程，但是「原初与最末的观测者」这个头衔也太长太中二了，并且让叶加濑没来由地想起了一段台词：
【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茄；】
【我是首先的，我是最末的；】
【我是昔在、今在、永在的全能之主。】
好像是耶稣那老头说的来着。
说到欧米茄就想起三柱机神中的至尊欧米茄，奥密克戎文明好像就是它的信徒。说来也挺巧的，人类自己制造了机神之一的阿宙斯，结果在正史和平行世界的两次灭亡危机则正好是另外两柱机神的信徒带来……搞得跟宗教战争一样。
那么，坐在宇宙尽头的火锅店的豪华包间中，将叶加濑尊称为「原初与最末的观测者」的存在……她会是谁？
叶加濑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您终于来了。”
坐在桌子另一边，火锅的蒸汽笼罩之中的那个身影，有着棕色微卷长发、海洋般的湛蓝眼睛。她穿着一件女士西装，然而比起初遇时，却像是已经一个月没有洗了，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魔神Xeno——又叫雪诺。
黑幕国际的最终兵器，天霆号阿宙斯的技术来源之一，以一机之力终结了地球上所有大规模战争，人类史上第一台具备自我意识的战争机甲。
“对您来说，我们在宇宙泡的分别应该只是转眼之前的事吧。”
“——？！”
叶加濑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才在大堂里看到的地球人类……就连地球的末日也早已记录在事象的穹顶之上，在这家火锅店里呈现出来。
自己是从因果地平线穿模卡BUG进的地图，雪诺呢？
她是经历了黑幕国际的复兴、毁灭和之后漫长的死寂，才最终漂流到这里。
在叶加濑的感知里仿佛只是十分钟前的离别——
对她来说，却已经相隔了整个宇宙的长度。
“我一直等啊、等啊……直到地球在缩退炮的轰击下灰飞烟灭那天，呈现在我眼中的波函数再也没有一丝起伏，我便再次进入沉睡。即使如此……这也是过于漫长的时光了。”
“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千亿年？”
“也没有那么久。按古老的地球时制，准确的时间是93369120953年314日11时45分零7秒。您刚才在门外，又浪费了我们的43秒。”
叶加濑说不出话，只能拉开椅子在雪诺对面乖乖坐好，端正得有点拘谨。
投她所好的麻辣菌菇双拼锅已经煮开了，翻腾的泡沫中并没有食材的身影，形似切片牛羊肉的物体都还盛在盘子里，在桌上排开犹如盛放的花朵。
她这时才注意到，在几乎塞满桌面的碗盘之下，桌子本身其实是透明的。
透过桌面向内窥视，在一片黑暗的底色之中，能看到一个持续变化的图案——那是一个好似用铅笔画成的线团，一个……
一个奇点。
“您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母宇宙的终结。收束到极点的残余能量还没有迎来新的创生，用来为火锅加热可谓恰到好处。”
“奇点……这座球形火锅店，其实是保证裸奇点不会出现的「宇宙监察室」、概念化的事件视界本身？”
雪诺点头认同了叶加濑的猜测。
然后她开始往锅里下羊肉片。
一副商务女强人装扮的机甲意识化身，一手斜抬餐盘，一手用公筷把羊肉全部拨进了沸腾的汤水里。
小机器人适时敲响房门，打开一条门缝问道：“您好，饮料想要什么？”
“冰镇酸梅汤。”雪诺即答。
“我就要可乐吧……你们这里有吗？”
“只要是曾经存在过的事象，我们都能提取出概念。”飘在空中的小机器人行了一个诡异的欠身礼，退了出去。
随着羊肉下水，叶加濑的意识也从刘姥姥进大观园式的震撼中逐渐清醒稳定下来，开始尝试向雪诺提问：
“所以，人类文明还是灭亡了。”
“在点燃了大半个银河系的天堂之战中，我将六相统合引擎过载到极限，将过去和未来、所有概率分支中的魔王力全部收归己身，将敌人从时间轴上彻底抹去……即使如此也付出了太阳系变为废墟的代价，并且从那之后，人类就失去了进化的可能性。”
……哇，这么牛逼的吗？
继“进化的末路”“奥密克戎入侵”之后，终于收集到了人类的第三种灭亡路线差分，“奥密克戎入侵+进化的末路”，真是可喜可贺……
“呃，可是在我的世界线里，黑幕国际分部都还有人会用魔王力，他们怎么没被你抽血？”
“因为有您的存在。”
叶加濑露出o_O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
“魔王力给了我选定未来的能力，而在选定之前，必然要观察不同未来的差别。于是我发现，在所有未来的可能性中——”
雪诺的声音突然停顿。
叶加濑浑身一凛，然后看到她把煮熟成棕色的羊肉捞起来，吹了吹放进面前酱料碗里。
她赶紧也给自己夹了几筷子。
“所有平行世界中的叶加濑，觉醒为闪能升格者的，只有您一个；观测到原始无限力的，只有您一个；活过第二次星系侵略的……也只有您一个。其他所有叶加濑，就好像被您夺走了站在「舞台中心」的「闪耀」一般，只能或悲壮或无名地沉寂下去。”
“我——”
叶加濑的脑子就像突然炸开似的，嗡嗡响了起来。
通过长期使用闪能……
夺走了「其他世界线的自己」的可能性？
【这些源于宇宙和心灵的力量打破了质能守恒，却又无比公平，从万物中夺走的熵，它会一分不差地施加在使用者身上。】
伯恩斯……康斯坦丁·普朗克所传达的告诫，如洪钟般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我明白了。”
叶加濑喃喃道。
“走进这家店之前，您已经在因果地平线的边缘处，见过「始源大海」的景象了吧？”
“那片红色的海？见过了。”
“那是您的财产。”
“啊？”
“严格来说，您可以在上面加盖儿，或者严禁任何超域旅者在其中游泳。但我们都相信，宽宏大量的观测者大人一定不会这么做。”
……“我们”是谁啊？算上大堂里那些幽灵了吗？
“呃，当然不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拿了个宣称。
宣称多一点总没坏处，叶加濑安慰自己。
“那沙滩呢？沙滩更往内的陆地呢？”
“那是与始源大海相对的——「终结大地」。”雪诺开始下毛肚。
毛肚很嫩很脆，基本上烫个几秒就可以吃了，叶加濑手上夹着一片在锅里“七上八下”，心不在焉地问道：“终结大地的产权归属于哪位大神？”
“就是本人。”
“你？”
“就是本人。”
毛肚一不小心就烫老了。
幸好没有老得太过分，多余的嚼劲就当做缓解震惊的佐料吧。
放在一年前，如果有人跟叶加濑说因果地平线的角落有着一片毗邻实在世界的地方，那里的海洋和陆地都是私人财产，她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基督教或者伊斯兰教的传教士，在试图把最新最潮的研究成果往经书里套模板。
至于在宇宙收缩到极点还没来得及开始下一次暴涨的时候趁人之危，拿奇点当煤气灶，这种缺德事她是真想象不出来。
小机器人服务员再次敲门进来。
它带来了酸梅汤和可乐，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向两人解说道：“奇点就要发生对称破缺了，下一个宇宙纪即将开始。这家店面是旧时代遗物，新宇宙纪没有能容纳我们的概念，因此无法向您展示创生之景，真是万分抱歉……再过十秒，我们将启动悖论引擎返回一小时前的时间点。”
“啊，说回就回的吗？”
“每次发动消耗一个祖父。但是回去后祖父又出现了，所以等同于没有消耗。”
“向祖父道歉啊！”
叶加濑感觉到整间房子都开始震动，受到了临近爆发的不稳定宇宙结构的影响，但一阵升格者特有的感知让她意识到有其他事情将要发生，把还没吃完的牛羊肉从桌上移到地上，双眼紧紧盯着腾出空来的透明桌面。
那个奇点。
构成它的线条正在剧烈变化。
“请站稳扶好，准备跃迁。5、4、3、2——”
然后——奇点裂开了。
一枚白色的椭球状物体撞破桌面，如同子弹般飞射进了包间！
——嘭！
“哇啊？！”
小机器人被正中面门，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抢救了羊肉。浪费食物可是大罪啊。”叶加濑心有余悸道。
飞出来的白色球状物将小机器人砸翻后，自己也滚落在地。静下来才发现它的尺寸是真的大，短边直径大概有整个火锅桌子那么宽，躺两个人进去当睡袋都绰绰有余。
“这是你安排的？”叶加濑问雪诺。
回答是一阵茫然的摇头否认。
——让叶加濑有所感知的东西，就在这枚神秘的「茧」里面。
她想拿出枪刃切开它的外壳，却想起传送箱隔了一个维度传不过来，只能用指甲抠。
这一抠，就把外壳抠破了。
…………
里面的人朝叶加濑微笑，比了一个剪刀手。
“博士，好久不见。该有整个宇宙寿终正寝那么长的时间了吧？”
江白露张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于是叶加濑紧紧抱了上去。
“是9336……多少来着？”
雪诺道：“按古老的地球时制，准确的时间是93369120953年314日12时整。”
“运气不错，刚好抹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