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希法琳躲避着提丰的散魂铁爪,像只翩然的蝴蝶,在昏暗的宇宙环境中飞舞。
叶加濑用不惯语音指令系统,并且觉得要做什么都大声喊出来过于羞耻,但为了与提丰那汹涌的魔王力对抗,她也不得不将全新生成的闪能全数迫出,没法抽空修复身体。
但是,形势已因龙舟归航而逆转,至少远远脱离了绝望的境地。
伊瓦莉丝曾在故乡落银树庭救助一只遗落在地球的东方龙幼崽,事件结束后被龙族空间站接待以表感谢,并得到了一个「许诺」。
——那就是「人类踏上宇宙后,仅一次的对等协助」。
东方两大龙族离开地球已逾两千年,如今早已成为浪子,没了所谓的故乡情结。而这一次协助,就是对过去的彻底告别。
从此人龙陌路,再无瓜葛。
舰队与舰队在奥尔特星云之内拉开战线激烈对轰,而由人类造出的灾厄之星-提丰,龙们似乎并不打算帮忙一并处理。
“雪诺,快想起来啊!你是为了统治地球而生的机甲,难道你想统治一片无人焦土吗!”
…………
“吼————!!”
回应她的是一声狂暴的咆哮。
弥漫混杂着各色无限力的宇宙空间中,随着空间结构变得越发不稳定,音波似乎也借此获得了介质,变得可以听到了。
“雪诺……你到底怎么了?”
不行,完全没有反应。
就连故意惹她生气的喊话也如同泥牛入海般,被漆黑的荒野彻底吞没。
叶加濑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她的思绪。
同为完全体闪能生物,她理应能超出感官地理解到雪诺的位置和情感,事实上在那家火锅店,她隔着包间门就隐约知道了里面是谁在等她。
但是那份亲切的感觉,现在却被无尽的虚无和空洞占据,连带着叶加濑自己的内心仿佛也突然缺了一大块,好像要流出眼泪来了。
“难道说,它们把你……”
机甲的野生心智回路产生需要得天独厚的条件,而这项人类尚未完全解明的奥秘,对奥密克戎族来说似乎是信手拈来的小伎俩。
它们把雪诺……格式化了。
她的意识仍存于提丰的核心深处,只是回到了初生时的懵懂状态,又被无良外星人强塞了一堆垃圾信息,因此彻底迷惑和混乱了。
既然如此——
“亲切帮助每一台有困难的机甲,是机械师的天职,更是不容推卸的义务。”
为了和巨大的提丰分庭抗礼,叶加濑让露希法琳膨胀到了接近整个月球的大小。
然而无限力虽然是打破质能守恒的典型,却终究存在着极限,光凭一个升格者的所有能量,其实并不足以做到这个程度。
那创造奇迹的万能天才少女叶加濑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要拆掉最外层装甲板就能发现,露希法琳的机体内部,几乎完全是空的……
靠这么一台纸老虎花架子,肯定无法将提丰轰下。于是她的小脑瓜又开始想办法了。
……没错。
就是那个办法。
气氛也差不多到位了……
叶加濑调出六年前用过的全球语音频段,与出自她手的那道已经永远镶嵌在地球横切面上的星盘炼金阵共鸣。
开始向人类世界喊话!
“——山上的朋友,树上的朋友,水里的朋友!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
“如今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无论身份、立场、派别……只有团结一致,我们才能在冷酷的宇宙中生存,一直进化下去!”
“因为我们——并不只能通过话语,将彼此联系在一起啊!”
…………
地球表面,升腾起了五彩斑斓的光点。
那是各种无限力的颜色,在八十亿升格者的共同努力之下,六大无限力的界限不再分明,由赤到紫融汇出了一道星光闪烁的桥梁。
古老与新潮的,入世与出世的,生活在那颗蓝色星球及其卫星上的所有人。
——都在不约而同中举起了手。
独来独往的神秘在野英雄举起了手。
在工厂里忙碌的前组织干部举起了手。
正在整修机甲回路的机械技师举起了手。
用尖魔女帽彰显威严的炼金术士举起了手。
超越话语的情感,在这一刻与整颗地球的灵能场共鸣,一声声呐喊全都化作了力量。
星星点点的光芒划过空旷冰冷的黑暗空间,架起天桥,像是为露希法琳披上了一件绵延数十万公里的彩色围巾。
“来了!”
这份热度……就会让宇宙也温暖起来吧。
放大到符合机甲尺寸的伊甸之晨枪刃出现在了露希法琳手里。
六个弹仓,对应六种无限力。从整个地球得到的声援,化为能量分门别类收集进比一座城市还要庞大的弹壳之中。
露希法琳按下枪刃尾部的击锤,拨动弹仓让它旋转起来。
在大一统方程的指挥下,填充无限力开始紧密结合,逐渐呈现出最初的模样——
白色的「原始无限力」,等同于宇宙初生的,为「光」这个字赋予概念的能量。
露希法琳将伊甸之晨对准了提丰的胸口。
“吼——?!”
堕入疯狂的钢铁野兽下意识想要躲避,一种没来由的震撼和恍惚却让它失去机会,在现实的时间流中只占据不到万分之一秒的那个瞬间,万事万物就降临到它的心智回路中。
它看到了柔软平整的肥沃土地。
看到了深蓝色的清澈大海。
看到了透明无暇的高天,云彩在其上编织出轻柔变幻的丝带。
整个世界在对它说话:
【你好,雪诺。】
…………
——最后,在森罗万象的概念洪流尽头,它看到了一支透出温和白光的枪口。
“来取个名字吧……”
“我会叫它「大罪穿甲弹」。”
叶加濑扣下了扳机。
————!
没有枪声。
对于这个你死我活的场景来说,或许是过于安静和轻巧的一击。
白色光束在提丰庞大的身躯上透体而过,飞射到超出视野的太阳系彼端,逐渐消散了。
某个东西穿透了理论上永远不会受损的装甲,魔王力在一个瞬间遍览所有未来,然后在下个瞬间发现并不存在装甲完好的可能性!
「量子自杀」失效了,在概率论所创造出的无数个并不存在的平行世界,无论波函数坍缩向何处,无数台提丰的胸口都同样被贯穿。
“我射出的子弹是一枚「裸奇点」,可能性的源头和终结皆在于此。哪怕你不断跳跃世界线直到宇宙热寂引擎熄火,这一枪也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这道伤口已经印刻在你的「原型」之上,融入了你的概念中!”
激荡的能量消散后,奇点却像涂鸦似的留在了提丰胸口,继续侵蚀吞噬它的装甲。
如同猫咪拨弄的线团,震颤的粗糙线条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然而仔细观察却只能看到一个绝对的点,所谓的扭曲线条也不过是一度逸散出去的概率云罢了。
收束了宇宙中全部物质和能量的零维,为了维护物理法则,被虚构出来的宇宙监察者立即编织出一道球形视界将奇点遮盖。
在球壳之中,两台机甲被巨大的引力所拖拽,紧紧贴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的叶加濑从驾驶舱爬出来,摔进了她刚刚开出的弹孔里。
“我来找你了……”
爬上歪曲卡死的连杆,钻过停止工作的排气扇,沿着管道迂回前进,实在没路了再用闪能融化金属墙壁,叶加濑小心翼翼地向着驾驶舱的大概位置进发。
奥密克戎族是硅基生物,所以大概不会留下碍事的驾驶员,而是把机魂洗脑后改造成自律行动机甲吧。为劳伦斯默哀了一秒钟,叶加濑终于靠近了球形驾驶舱。
“欸……竟然是五十年前最高端的Noir1066全周天驾驶舱?这玩意连略磨二手货都快成收藏品了,当年的黑幕国际当真很穷吗?可恶,好想拆回家……”
成功在外壳上找到了维修和逃生用的紧急舱口。
撬开螺丝,叶加濑就像顶着窨井盖从下水道里探出头的老鼠人一样,悄**观察起了驾驶舱内部情况。
无数纵横交错的欧米茄机械触手几乎把这架以宽敞舒适为卖点的驾驶舱填满了,透过管道与管道的缝隙,叶加濑看到了被捆在坐席上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劳伦斯。
传说的开端,黑幕国际初代首领,一人一机横扫地球的霸主,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如果他制造黑域没有唯独把自己放在外侧,现在应该也受叶加濑恩惠登上升格阶梯,同时更不会被奥密克戎族千里劫持,沦为机械的俘虏,被自己的爱机背叛而死……
都是命,啊,都是命。
映在尸体脸庞上的惨白光芒来自于操纵台正中的LED显示屏。
也就是叶加濑此行的目的地。
“雪诺……你还在的吧?”
叶加濑的半个身子探出逃生通道,朝显示屏伸出右手,像是试图触摸它。
就在此刻,沉寂的屏幕突然活了过来,像是老卡通片里的夸张表现一般,一只白色的手臂从屏幕里径直伸出!
一把抓住叶加濑的手,把她拽进了屏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