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展示了一段监控录像,来自农家乐。
这是一队穿着冲锋衣的人马,徒步来到老脚山下。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厚重并且硬长的装备,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他们在几天前入住了农家乐,每天清晨都有人带着装备上山,在日落之后踩着夜色返回。
这帮人戴着的口罩影响了晁风的判断能力,所以从胡德展示的监控视频里不大能看出什么。
“固定作息,以及每天去两三个人上山,并且在最后一天全部都上山,”晁风手指离开了快进键,看向胡德说,“有怀疑的价值。”
胡德伸手过来握住鼠标,在视频进度条上开始拖拽,同时说:“硬要说他们装的是登山杖也倒行,但是这里。。。。有一个疑点。”
说罢,他把进度条拖到了一半的位置,点击了暂停。镜头里正是夜晚,两个人背着麻布包从夜色里浮现,模糊的身影显现在农家乐门口。
晁风凑近去看,明白了所谓“疑点”是什么。其中一个人的麻布包有了破损,内容物尖锐的突起部分从破损出露出了一点,大约十多厘米。但是这样的光线环境下非常难分辨那露出的物体到底是什么,就连晁风也不太能确定。
但外形非常像他熟知的某个东西。
“ACOG(战斗光学瞄准镜),不过也不一定,一些型号的折叠自拍杆也能模拟出这形状。”
胡德说:“第二天就修补了麻布包,没有东西再露出来,他们很谨慎。”
晁风抿起小嘴,瞳孔缩了缩。
如果这帮人就是击杀戴维的凶手,那么证明早在自己和戴维到达之前,这伙人就来到了老脚山。他们探查好了地形,做了更隐蔽的埋伏,目标同样是那柄菜刀。
当晁风和戴维到达砖厂时,那里也许早就有人藏着,等候着上演螳螂捕蝉的戏码。
“还是我大意了。”
胡德想了想,说:“就在昨天出事之后,今天农家乐又入住了一个登山者。他虽然没有携带重装备,但同样穿着得很严实,并且上午上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但是不确定这个人和之前那伙人有联系是么?”晁风问。
胡德肯定道:“所以如果你要调查,记得收集证据,免得伤害了无辜的人。”
晁风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黑色外套穿上,帽子套住了脑袋,表情冷漠起来,说:“我马上过去。”
胡德明白,晁风的表情越是平静,就越代表了内心的不平静,特别是想杀人的时候,看见任何人都像在直视死者。
“等下。”胡德说着走到门边,打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手枪和配套的弹夹。
他拿着手枪对晁风说:“这是前几天托人弄的,格洛克34定制版。”
拉了一下套筒上膛,手枪发出咔哒的声音:“轻量化套筒,更密集的防滑刻纹。”
指了指枪口,他又说:“镂空枪管,减少上跳。”
最后,他又取出三只弹夹,道:“改装扩容,每支21发。”
这是随时都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有父亲一样的沉重,以及管家一般的贴心。虽然平凡,但又有着令她疑惑的人脉关系。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使得不论晁风陷入怎样的处境,都能产生一往无前的决心。
晁风心里一暖,接过了手枪和弹夹,沉甸甸的重量似乎包含了某种期望,她仰起头望着胡德说:“谢了。”
胡德摸了摸她的头:“注意安全。”
。。。。。。
老脚山旧砖厂。
脚踩着一地的弹壳和早已干涸的血污,曾文心里有些犯恶心。尽管他也曾杀人越货,但基本都是射击他人的胸膛致死。
而这四周横七竖八的残破尸体,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晨的时候他接到命令,前来探查组织里派遣的小队的情况,因为这支小队没有回复消息,可能是全灭了。
路上他设想过各种场景,可万万猜不出如此血腥。在没有身份和足够清晰的面部特征的情况下,曾文甚至无法辨识出哪些是同事,只能依靠他们手里的枪支型号判断。
他一一拍照取证,跨过残垣断壁,在臭味里穿行。
由于没有足够的权限,曾文不知道这只小队任务是什么,面对的敌人是谁。但从现场情况来看,一定是火力充足训练有素的群体。
整个旧砖厂似乎都有战斗痕迹,就连高塔上都溅有一片血渍,曾文能够想象出当时塔上站着的人被一击毙命的情形。
在转悠许久之后,曾文在一个阴暗的走廊前站住了。他认出了同事小队的领头人,甚至上周还一起出过任务。
这人靠坐在墙边,痛苦的表情让人不想直视。身上只有搏斗的伤痕,并未中枪。耳廓和脖子爬着鲜红的斑块,嘴唇有紫绀。
这样的症状是由于血红蛋白氧合不足,同时血流缓慢、周围组织耗氧过多造成的。曾文在组织里系统地学习过,在他们这行里,这样的死状通常是食用了氰化钾。
它是组织里每一个前线人员必备的药物,当背叛还是自尽这道致命的选择题摆在他们眼前时,他们知道背后还隐藏着家人的性命。
也许轮到曾文的时候,他也会选择保护家人吧?
尽管两人交集不多,但面对认识之人的死亡,曾文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都是为了钱的亡命之徒,命运的路上随时都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曾文又搜索了一圈,把大概场景记录下之后,收了相机,准备返程。
“或许老板会大发雷霆?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老板。”他喃喃。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着装,调整好表情以免露馅,曾文装作正常的登山者返回了农家乐。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拿出手机想汇报工作进度。
出于工作习惯,他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屋子里黑暗而又散发着霉臭味。
飞快地输入一串文字后,他点击了发送键,目标是一个陌生号码,那是他的工作交接人。
“今晚返程,调查完毕。”
“好。”
他舒一口气,回想起在砖厂看见的恶心景象,感觉到身心疲惫。
这时,一个柔弱的声音忽然在他头顶响起。
“你们还真是谨慎,害得我只能等你发完消息再动手。”
这声音就像蜘蛛一样顺着曾文的头皮一直爬到脊椎,他吓得一哆嗦,然后立即起身往天花板上看,却见一个黑影从上面飞下来,直接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曾文被传来的惯性压得往后倒去,于是心一横,想把骑在身上的人一起摔到地上。不料才倒到一半,身上的劲就松开了。曾文感觉浑身一轻,然后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后砸在了地上。
这让他感觉到头晕目眩,不过职业素养让他立即起身,准备抽出身侧的匕首反击。他看见那道黑影落在了桌子上,心里不由得一愣,想道“小孩?还是侏儒?”
都无所谓,只要刺死就好。
然而那黑影掏出了一支手枪,漆黑的枪管对准了曾文。
“砰!”
曾文先是觉得有棍子击打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般,只感觉到了推力和持续的仿佛蜜蜂钻进伤口的酥麻,接着才感觉到一股灼烧一般的剧痛从大腿传来。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甚至觉得呼吸都因为疼痛而困难起来。
他按住中弹的腿,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那个坐在桌子上的影子,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外面有人骂道:“谁特么搁这儿放炮?”
曾文见状本想呼救,但那人影抬了抬手里的枪口,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嘘,会疼的。”
曾文安静地闭上嘴,他听出来这是个女孩。
那女孩坐在桌上,脚丫踩住椅子,整个人罩在宽大的外套之下。她背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以至于曾文只看得见她黑暗的轮廓而看不见她浸没在阴影里的面部表情。
不,看得见一些,那是一双在黑暗里发光的黄色眼眸,就像看着食物的猫。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我?”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