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硌得有些疼。
糟糕,在墓园里睡着了……她动了一下身子,满头的金色长发便从她的肩上滑下,身上的轻铠和身后的墓碑轻撞,发出了金石相击的声音,她也不在意,手下意识探向腰间,想要确认某个东西在不在。
但是那里空无一物。
去哪了?她的小手轻拂过地上的瓷砖,想要找出那丢失的东西,但却一无所获,最终她只得站起身来,才在身后发现它。
那是一枚雕刻精致的纯金令牌。
只有拿着这个东西,才能进入皇家墓园。
皇家墓园里埋葬着先王格尔尼夫,众多的皇族、对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功臣,以及……
那个叫霍顿的法师。
这个东西是女王派人送给她的,她至今不知道,女王到底是知道了她对霍顿的感情,还是说,只是单纯念在她曾是霍顿的侍卫长,有权利悼念阿尔法王国首席法师霍顿,才将这枚令牌送给她。
但都无所谓了。
她本想拒绝,因为如果是第一个原因,女王送给她此物,想必只是做个样子,自己应当毕恭毕敬地将其退还。她接下此物,女王殿下必定不会高兴,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她未来的仕途。
但她最终还是鬼使神差的接下了。
如果抛弃那些微不足道的荣耀和名誉,能让我更靠近你一些,那它们,就毫无意义。
这是她接下时,轻轻说的,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女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解释,自己的仕途似乎也没出现不对,好像这个令牌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一样,她也就没有去问。
只是偶尔会拿着这令牌,悄悄来悼念一番。
“克希亚姐姐?”塔萝的声音,打破了墓园内的宁静,“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这身影其实已经比过去修长了不少,随着病魔被抹去,塔萝早已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许多贵族都在摩拳擦掌,想让自己的儿子将其迎娶回家。
只是公主本人,从不对此事发表意见。
“公主殿下,早晨好,”她向她行了一个骑士礼,“我也没什么特殊原因……突然想来看看他,就来了。”
“原来如此……”塔萝转身,将索耶花束,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同样的花束,昨天夜里来时,克希亚也见到过,只不过经过一天的风吹雨打,那个花束已经有些碎了,这束却是全新的。
“公主殿下……每天都会来么?”她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
“嗯……花束每天都会被风吹雨打嘛,想要让爷爷墓前每天早上都有鲜花,只能这样了,”塔萝笑了笑,“姐姐你不冷么?早晨的露水进到身子里,很容易风魔入体,打喷嚏的。”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轻铠上布着一层露水,让轻铠都寒了,但她只是摇了摇头:“回公主殿下,这点露水,对在下来说,不算什么的,有劳您挂心了……”
“还是穿上一件衣服为好吧,”塔萝脱下自己的外套,双手拿着肩部,递了过来,“不要逞能哦。”
那动作,有着君王赐予臣子物品时的不容拒绝,也有着女性独有的细腻柔美,让人升不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这再不是,克希亚过去认识的,那个体弱多病、柔弱而有点胆怯的塔萝了。
或许那份心还在,只是能撒娇依靠的对象,已经不在了吧?
她想着,轻轻接过了外套,小心披在自己身上:“谢公主殿下。”
“无妨,一件衣服而已……”塔萝摆摆手,“爷爷曾经教过我怎么做一名国家的管理者呢,那时他就有提到,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关心身边的人,哪怕自己是乞丐,哪怕自己身居高位……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王位上待得最久,人不能心中总是抱着警戒,还要有仁心。”
她停了一下:“爷爷虽然只来得及教了我一部分东西,但既然爷爷想让我当个好的女王,接下母亲的重担,那我就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因为,这是爷爷留给我的,仅有的一点东西了……哪怕这仅仅像是个任务……”
清晨的墓园里,只有这逐渐小声下去的话,在回荡着。
“我先走啦,早晨母亲要上朝了,”塔萝似乎飞快擦了擦眼角,但克希亚并没来得及看清楚,“克希亚姐姐也早点回去吧?”
“是,”克希亚行下一礼,“恭送公主殿下。”
“嗯……”塔萝答应着,踮起脚尖,跳过前面的水洼,离开了。
墓园再次,回归宁静。
霍顿给自己留了什么呢?她笑笑,卸下手甲,用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小串钥匙。
这是法师塔仓库的钥匙,不知何时,霍顿把它放在了克希亚原来在法师塔住时,住的房间。
守卫清理法师塔时,拿着这串钥匙问克希亚,问她这是否知道这是谁的,克希亚回答了一声,那是我住过的房间。
然后心虚的拿着钥匙,走开了。
一天夜里,她第一次偷偷摸摸离开了侍卫队,披着黑色的斗篷,回到了法师塔,用这串钥匙试过了十二层楼的每一扇门,终于在最后,打开了法师塔仓库的大门。
里面装满了各种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大多数东西只被使用了一点点,有一些,甚至连包装封皮都没有撕开。
背下了整本账本的克希亚清楚知道,这些东西,就是霍顿账单上所记录,购买了的物品。
他只用了很少一些,甚至等于是没有用过,而现在,他把这些东西,尽数交给了克希亚处理。
那天晚上,她一件一件东西看过去,感觉自己就是霍顿,行走在这各类宝物堆积如山的仓库内,心却不为所动。
于是那一瞬间,她之前一直躁动的心,莫名其妙的宁静了下来。
“霍顿……”她握紧了钥匙,单膝跪地,一只手轻拂着墓碑,感受着那墓碑石的粗糙,感受着其上霍顿两字的凹凸,像是摸着霍顿的脸一样,“你到底带走了什么东西啊……”
墓碑自然不会回答。
她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只是想说出口而已,因为如果不说,这话说不定就会像过去,自己没有将心意告诉他一样。
再也没有机会了。
远方各个大臣上朝马车的铃铛声,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渐渐变大。
诸臣至止,哕哕銮声。
清晨的水雾,还在空中,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