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钥没有要离开咨询室的意思。
我悠闲地背起背包,对她稍稍抬了抬手,就当是打个招呼说自己走了。
“如果你要离开学校,可以顺路看看泳乐同学那里的情况吗?”
竹钥叠抱起双臂,严肃地说。
我点点头,没有开口回答她,只是伸了个懒腰,迈出了咨询室的门。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顺路瞟一眼的。
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运动类型的社团都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活动,操场上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所以,那个戴圆眼睛的女生直接站在主席台上去,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问题吧?
和那些结伴离校的学生背道而行,我站在了操场的边缘,将自己隐藏在树荫下,远远地注视着主席台那边。
一个樱粉色的小身影正站在主席台前方的跑道上,抬起头对着主席台上的一个人影说着什么,主席台上的那个戴圆眼镜的女生正低着头,双手捏着裙子,不敢抬头。
因为隔了很远的距离,而且中间还穿插着排球部部员们跑步时的呼喊,我不知道泳乐在和那个圆眼镜女生说着什么。
但可以看出来的是,要让圆眼镜女生直接面对操场上的人群,还是太困难了。
虽然没有人聚集在主席台前围观,但跑过主席台前方跑道的人基本都会朝主席台上的她投去意义复杂的眼神。
勇敢自信地面对那些意义不明的目光,才是最难的地方。
竹钥让圆眼镜女生这样做,也正是让她直面最为折磨的“关卡”。
我无奈地呼出口气,从背后靠着的树干起身,背着背包,双手慵懒地插在校园制服的外套兜里,慢悠悠地向主席台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竹钥那家伙为什么不亲自来查看这里的情况?
是因为自己要留在咨询室学习?
还是说,避免自己出现在主席台前会吸引旁人的目光,影响了圆眼镜女生的心态?毕竟是那个自知自己是校园“风云人物”的竹钥,我的推测不无可能。
跨过布置着白色跑线的跑道,我踩上足球场的绿茵草地,径直向主席台前方走去。
在主席台前方的足球场边缘,我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打搅泳乐和圆眼镜女生的练习。
“没关系的,你就直接看着那边的树也可以!”
泳乐左手弯成喇叭状,抵在自己的嘴前,右手朝身后某个方位指去。
她想让圆眼镜女生看操场另一边种植的那排树木。
但是,要看到那一排树木,圆眼镜女生就必须把头抬起来,而不是保持现在这样,把头深深埋下去。
圆眼镜女生看起来有些犹豫。
“再试一会吧?再坚持五分钟就好哦!”
泳乐依旧大声说着鼓励的话。
看来,在我没有进入操场前,圆眼镜女生是抬起头面对过操场里的人群的,但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打击,不敢再次抬头直面操场里的人了。
而且,在她身前的跑道上,每跑过去一个人,她的身体就会退缩着往后一步。
还是太勉强了。
“练习得怎么样了?”
我装作自己刚刚到操场这里,走到泳乐的身边,间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转头看向泳乐,平静地问。
泳乐见到我站在身边后,面露些许难色,眉头稍稍蹙在一起,轻声说道:“啊,是阿月啊。刚开始来得时候还坚持了五分钟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愿意继续抬头看操场里的人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情况了,随即迈开脚步,向主席台旁边的阶梯走去。
“阿月,你要做什么啊?”
泳乐对我的行为表示不解,怎么我突然就往上到主席台那里的阶梯去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一步跨两个阶梯,稳稳地走上主席台,站在主席台旁边的空地上。
双手依旧放在外套兜里,我站立在看台上,扫视着脚下这一片操场。
“学,学长?”
圆眼镜女生意识到有人走上主席台了,慌乱地朝这边瞟,见站在不远处的人是我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对她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朝操场的方向观察着。
排球部的部员们依旧以纵队的形式围绕操场跑操训练,足球社已经结束了今天的练习,剩下的成员也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闲散的那些学生也少了很多,基本都在朝离开操场的方向移动。
虽然操场上的这些家伙都在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但我依旧捕捉到了那些断断续续投向主席台的视线。
不少人的眼神都透露出好奇,也有些人是因为在和朋友说笑,无意间看到主席台上有人,在说说笑笑的过程中瞟了这边几眼。
虽然那些目光基本都不含“嘲讽”之类的恶意,但也能够击溃主席台上的人的自信心了。
特别是对于这个圆眼镜女生来说。
除非是校领导那样的在校内拥有绝对的权力的人,在主席台上的时候,可以不用顾及操场上人的目光,否则,那些不明意义的笑声和眼神,都有可能让主席台上的人胡思乱想。
圆眼镜女生有点木楞地看着我,似乎在惊讶,我为什么可以一脸平静地站在主席台旁边看向操场上的那么多人。
我对她做了个苦笑,语气柔和地说:“不用太在意那些家伙的目光。”
圆眼镜女生有些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继续说道:“那些家伙的笑声或者议论声,并不是针对你发出的。”
圆眼镜女生貌似知道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下一秒,我露出“阴暗”的笑容,淡淡地对她说:“就算真的是针对你做的,也不用管,因为那些家伙就是这么让人厌烦……”
“喂,阿月!你在教些什么啊!”身后传来泳乐的声音。
她跟在我身后走上了台阶,只不过没有立即走到主席台上去,而是在阶梯的转角处稍作停留,待我说出了想说的话后,才走到我的旁边来。
“帮她消除紧张。”
我平静地对泳乐说。
泳乐的表情很是“痛苦”,她的语气很是惭愧,对圆眼镜女生说:“不要在意这些哦,阿月他有些时候表达的有些……过头了?”
的确,我的言辞与其说是在“安慰”,倒不如说是对恶毒现实实际进行陈述。
毕竟,我这样的人,可说不出美好如幻想的言语。
令泳乐惊讶的是,方才还紧张的圆眼镜女生在听了我的话后,先是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后,她竟然安心地舒了口气,并且笑出了声。
“这,这是怎么了?”
泳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圆眼镜女生的状态变化。
圆眼镜女生的嘴角抽搐着上扬,眼神也冰冷了起来。
她的微笑也“阴暗”了起来。
“学长,你说的对。”
圆眼镜女生的语气低沉,像是身处深渊之人发出的回声。
“那些家伙,就是这么的阴险。”
她继续低声吐露阴沉的话语。
“要不是当时班上的那些家伙叫着让我去参加主持人选拔,我才不会主动给她们找到机会取笑我。”
听到面前这个学妹的低声言语后,泳乐的神情有些惊恐,她赶紧小跑着向前几步,站在我身后,伸手拉住我的衣襟,把我的耳朵凑到离自己嘴巴很近的位置,小声耳语道:“阿月,怎么办,怎么感觉她,有点奇怪?”
我则用轻松的口吻回答泳乐说:“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她的内心真实想法被刺激出来了。”
“可是,可是,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泳乐担心地望向圆眼镜女生,后者阴暗的冷笑让她察觉到不妙的气息。
“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再问问她要不要继续练?”
我收回自己的头,小声对泳乐说。
泳乐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照着我说的做了。
她尝试着要叫对方,但看到对方抬起头时露出的阴冷表情,顿时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那么,今天还要继续练习吗?”
我主动开口问。
圆眼镜女生握紧了拳头,她挺直了身子,朝操场上的人群投去轻蔑的一眼。
操场那些零散的人群中,似乎有几个人和她对上了眼神,并且在见到她那凶狠的目光后,竟然有些胆怯起来,赶紧避开眼神,往别处看去。
这样就对了。
“今天就不必继续了。学长学姐,辛苦你们了。”
圆眼镜女生对我和泳乐快速鞠了个躬,目光很是坚毅。
“那明天呢?还要继续练习吗?”
我问。
“明天的话,就来找学长学姐帮忙看看讲话稿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地方吧。”
圆眼镜女生认真地说。
“那就这么安排吧。”
我点点头,微笑着让出了离开主席台的路。
和泳乐一前一后走下看台阶梯,圆眼镜女生已经步伐坚定地走远了,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阿月,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呀?感觉,她变得自信了很多呢。”
泳乐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我说。
我平静地回答道:“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她到底为什么要参加主持人选拔……不过,我并没有帮她找到自信。”
“哎?‘没有找到自信’?那她为什么看起来变了呢?”
泳乐仍然不太明白我的做法。
“因为,她找到自己的目的了。”
她参加主持人选拔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改变自己,而是要让那些怂恿她去参加选拔的家伙心服口服。
所以,她才会来找咨询团进行咨询,如果是真的想要参加主持人选拔,让自己“内向”的性格发生改变,又怎么会来找我们咨询呢?
他人的干预是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人格的,竹钥那家伙之前说的没错。
作为最为“阴暗”的校园透明人,我可以很顺畅地激发出她的内心阴暗面,让她拥有类似于“报复性”的目标,从而沿着另一条处在暗处的“分支”前进,最终得到同样成功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