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内，戴着各式面具的学生们穿梭来往于铺有红桌布的长桌之间，这个穹顶形的空间里充斥着热闹的氛围。
节目表演前有半个小时的畅谈时间。
在此期间，参加晚会的人大可以畅所欲言，结交新朋友也好，和老朋友聊天也罢，只要你戴着面具，就是今晚欢乐气氛的营造者之一。
或许是因为戴着面具的原因，面前这些人的交谈声比平常更大。
“就是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吧？”
我心中吐槽道。
那些戴上面具的男生，不乏有故意用大嗓门喧哗取宠的，也有那么几个会安静地从人群里走过，但是那做作的走路姿势，仿佛自己是古装偶像剧里的精致美男。
这就是面具的副作用吧？让那些盲目自信的人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更大的偏差。
说起来，某个短视频平台不也有很多“帅哥美女”戴着口罩或者面具耍帅装酷吗？虽然我没有使用过那个软件，但在咨询室的时候也瞥见过，当然了，是泳乐使用那款软件。
泳乐在旁边笑得乐呵的时候，多半就是在刷短视频的时候，我就是在那些时候瞥见的。
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会给人造成很大的认知偏差吧？
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有关“戴口罩颜值会变高”的研究，研究人员分析出来的结果是，当你遇见一个戴口罩的人时，你对他/她的面容构造是会按照心中预测的“美”的预想生成的。
也就是说，只要脸型正常，眼睛的形状也正常，稍微弄个好看点的发型，戴口罩都会让你变得“好看”。
同理，面具也会产生相应的效果。
估计这些家伙就是受到面具的影响，才变得这么做作。
越发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把你叫过来，确实很抱歉。”
竹钥听到了我的叹气声，偏过头，小声对我说道，语气有些惭愧。
“有什么抱歉的？”
我苦笑了一下，反问她。
竹钥没有立马回答我，她扫视了一遍礼堂里的景象后，微笑着对我说：“你不习惯这种氛围吧？这种……‘喧闹’的氛围。”
这家伙，看出来我的不适了啊。
“啊，确实不喜欢。”
竹钥叠抱起双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她感到头疼时才会做的动作吧？
我转过头看向竹钥，没有说话。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这种氛围。”
竹钥见我转头来看自己，露出不解的眼神，随后，她很快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放下揉太阳穴的那只手，无奈地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
“哇！好酷的面具！”
在我和竹钥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时候，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呼。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莫非是那种，假面晚会杀人事件？！
在侦探题材的小说中，假面晚会可是案件的告发场景。
首先，出席的人都戴着面具，本就为会场铺上一层神秘气息了，要是再发生什么凶杀案，就更紧张刺激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学校，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晚会凶案吧（应该不会吧？）。
看到我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活力了，竹钥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问：“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喂喂，什么叫奇奇怪怪的事？化身高中生名侦探，解决晚会发生的谜案，找出凶手，这超酷的好不好？
比如某部已经连载了好多年的侦探漫画，第一场谜案不就是发生在晚会吗？
不过，我要是解开了这场谜案，会不会在以后也会被某个神秘黑衣男喂下毒药，身体变成只有小孩子大小？
等等，下个周末我不就要去游乐园吗？！那个高中生侦探就是在游乐场被喂药的，这，不会这么巧吧？！
“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竹钥抬起右手，轻轻在我的手臂处触碰了一下，随即往前走去。
“哦。”
她触碰得很轻，但我的手臂仍然传来清晰的触感，看着她笔直的背影，我跟了上去。
……
“请看好，我的，变身！！！”
这熟悉的台词，和熟悉的声音。
好吧，我不打算去那边了。
竹钥已经走到人群聚集的外围，由于和人群隔了一段距离，视线会受到阻碍，她就站在原地，踮起脚尖朝里看。
不知道为什么，竹钥踮起脚尖朝前面望的情形，让我想起了小猫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的样子。
正好这家伙脸上也戴着猫猫面具，要不要试着扔个毛线团过去呢？
静静地走到竹钥旁边，我也踮起脚朝里面望。
一个“假面骑士空我”出现在了人群中间，火红的盔甲和黑色底衣，以及那经典的变身起手式，立马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曾子午居然把自己家里的皮套给穿过来了，真的不怕社死啊。
不过，全身都被遮住，别人是看不出来自己是谁的吧？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皮套里到底是谁呢。
嗯，穿特摄片的皮套过来，也是符合“假面晚会”要求的。
就是效果太炸裂了。
“噗！”
身边传来竹钥的笑声，她用右手遮住自己的嘴巴，想憋住笑，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
我疑惑地朝她看去。
竹钥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忙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调整情绪。
喜欢特摄片有什么好笑的，这可是拯救他人的英雄啊。
见我的表情有些不满，竹钥赶紧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在笑那个人，只是，你站起来伸脖子的样子，确实，让我想起了，雄性孔雀伸脖子。”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尽力让自己稳定情绪，不要又笑出声来。
虽然我确实戴着鸟喙形的面具，但随意把别人比作孔雀什么的（用词还是‘雄性’，这是形容动物的吧喂！），可不像是竹钥会说出口的啊。
“是吗？从刚刚我就很想吐槽，你站在那里抬头望的时候，就像是……”
正要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我却一时语塞。
总不能把“像一只猫”这样的形容说出口吧？
形容女生像猫，多半都是在夸赞的时候使用的，甚至还有些暧昧意味，面对竹钥这个家伙，我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不能增长这家伙的气焰！
“就像是什么？”
竹钥保持着微笑，双手叠抱在一起，等待我说出接下来的话，微微上扬的嘴角展现着自信。
可恶，又让这家伙占上风了。
“没什么。我一下想不出来了行吗？”
我认输了，松开抱着的双臂，无力地说。
竹钥再次抬起右手，不过，她没有做出平时常做的动作——右手抵在下颚，而是把手握拳，举在嘴巴前晃了晃，幅度很小，就像是小猫在给自己擦脸。
“是吗？说起来，有些猫可是会捕食鸟雀的哟。”
“什，什么意思？”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这话听起来有些惊悚。
“开个玩笑。”
竹钥放下右手，双手握在一起，垂放在身前，笑容有一丝得意。
看来，这家伙现在心情很好嘛。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面具晚会的气氛感染，还是节目马上要开始感到兴奋。
礼堂内的灯光突然熄灭，只有舞台上的照明设施还在运转，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缓缓摆动的灯光，将假面晚会的会场渲染地很浪漫。
原本舒缓怯意的小提琴伴奏曲也变为一阵欢快的鼓点，随着舞台灯光汇聚地越来越集中，四位主持人依次从舞台幕后走出。
“开始了。”
竹钥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和竹钥一起看向舞台。
主持人也戴着面具，我只能依靠发色分辨四个人的身份。
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女生，应该就是之前找我们咨询的人吧？
她站在最左方，身着黑色长裙，露出两侧肩膀，带有羽毛装饰的银色面具泛着光泽，明显与台下观众们手绘的面具形成对比。
“用别样的晚会，印刻我们的青春……”
银发女生开始念起开场词。
她被安排在第一个开口吗……
中途瞥了眼竹钥，她正专心地盯着舞台。
还是不打搅她了。
四位主持人配合着念完了开场词，宣告表演正式开始后，从银发女生开始下场。
第一个节目是街舞社的舞蹈表演，为了活跃现场气氛，那些穿着时尚的男女跳得很卖力，灯光也是用不断变换的彩色助兴。
竹钥对这种节目并没有兴趣，但还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节目表演完轻轻鼓掌。
后续的几个节目都是歌舞类的，我没有太大的兴趣，主要还是因为跳的舞都是女团男团风格的舞蹈，不在我感兴趣的范围内。
又是一个女团风的舞蹈节目完毕，我倒有些困了，只是这节奏感强烈的配乐让我难以合眼。
下一个节目马上开始，舞台上陆续走出许多穿着cosplay衣服的人。
这是动漫社的节目。
随着最近欢快的配乐响起，那些cosplay过的人开始走秀，每一个pose都引得台下观众的尖叫。
挨个看完动漫社成员们cos的角色后，我皱起了眉。
几乎清一色都是最近流行起来的那款二次元开放世界的角色。
并不是说那款游戏不好，但是，为什么动漫社的人这么多都在cos这款游戏中的角色？
即使有一两个cos的是动漫里的角色，也是那种所谓“火出圈”动漫的角色。
他们走完秀后，就开始站队跳舞，跟着广播体操一样的伴奏摆动身体。
意外，这太意外了。
竹钥稍稍偏过头，瞥了我一眼，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萱萱同学她还担任动漫社社长吗？”
竹钥小声对我问道。
“不清楚……应该，没有担任了。”
我淡淡地回答说。
这不可能是萱萱策划的节目，也不像是我之前呆过的动漫社的成员们会选择的表演。
我不禁在心里猜测着，现在的动漫社还有多少是以前的那一批人。
恐怕，都不是了吧。
这样意义不明的展示，绝对不是萱萱她们策划的。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前方的观众席，一个娇小的身影站了起来，转身朝礼堂门口走去。
我远远地朝那个有些眼熟的人望去，借着门口的灯光，看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头上扎着的两根小辫子，以及青绿的发色。
是萱萱，她看完动漫社的节目就离开了。
舞台上的投屏银幕展现出一张合照，是现在动漫社的社员们。
快速地扫视着这张合照，没有看到萱萱的身影。
曾子午那小子呢？
我的视线落在那一排男生身上，想寻找稍微熟悉的身影。
曾子午那小子也不在合照里。
动漫社的合照关闭，转到下一个节目需要的背景图去了。
竹钥想说什么，她转过头来看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我对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所有节目都演出完毕，四位主持人上台念谢幕词。
依旧有人提前离开。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起身离席。
于是，所有人都选择无视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往礼堂大门走去。
这次换我转头看向竹钥，我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再一次对她露出苦笑。
同样的，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我和她安静地坐在观众席，听着主持人念最后的谢幕词。
面前已空无一人。
主持人退到幕后去了，竹钥站起身朝外走去，我也陪同她一起离开。
“那个女生表现得不错。”
和竹钥走在礼堂外的走廊，那些戴着面具的观众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先后取下面具，各自提在手上。
清冷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照得有些不真实。
“嗯。第一次咨询正式收工。”
我点头同意。
“又是这样呢。”
竹钥接着说道，她眼帘垂下，笑得很勉强。
“轻视也好，分离也好……可能，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吧。”
最后，竹钥微笑着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