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钥并肩走下楼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谈。
无人的楼道颇有些清冷，她轻轻提着之前戴的那副猫猫面具，举在面前，静静地看了一会。
“可以看看你的那一副吗？”
竹钥微笑着对我说道。
“哦。”
我将手中的面具递给她。
她把我的那副鸟喙形面具搭在自己的头上，随后戴在面前。
“你想试试我这一副吗？”
竹钥转头看向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沉默地接过她手上的猫脸面具，麻利地戴在自己的头上。
“这两种面具其实都没区别吧？”
我平静地开口道。
竹钥双手握在一起，垂在身前，安静地听着。
“虽然从外界看，两种面具的样式和花纹不一样，但对戴着的人来说，就是脸上被蒙住一块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以为意地说。
竹钥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喃喃道：“要是有一种方法，可以真实地知道别人内心所想的事情……”
继续走在向下的楼梯，我没有接她的话说下去。
她想通过互换面具这一行为来窥探别人的内心。
这太虚幻了。
就像是两个人只要互换衣服，就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内心那样，毫无道理。
说到底，真正想要体会到别人的内心，感受别人的“第一视角”所见到的事物，这种想法是无法实现的。
人与人的心灵是无法相通的，这是我坚持的观点。
哪怕会有一瞬间和别人心意相连，那也只是巧合，或者是两人的言行、生活习惯等有较大程度的重合，才会出现所谓的“心灵相通”。
竹钥想通过交换我的面具，就感受到我的“第一视角”，是不可能的。
她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天真”的行为。
我有些惊讶。
“你说的没错，除了面具的形状变化带来的皮肤触感上的差别，就没有其他的区别了。我还是不知道你戴上面具后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竹钥自嘲般地笑了笑，把我的那副鸟喙形的面具归还给了我。
低头凝视着竹钥的那副猫脸面具，明明是微笑的表情，这副面具带给我的感受却有一丝忧郁。
把面具归还给了竹钥。
走到一楼，踏上门口的那一段阶梯，阶梯底部，一个娇小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青绿色的头发扎起两根小辫子，脸上还戴着面具，没有取下。
我停下脚步。
竹钥见我困惑地看向我。
“那是？”
顺着我的视线，竹钥也注意到了那个坐在阶梯底层的娇小身影。
竹钥也认出那个人了。
她对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确实是萱萱，她不是早就离开礼堂了吗，怎么现在还坐在阶梯上？
要跟她打个招呼吗？可是，我和竹钥两个人同时出现，周围还没有其他人，会不会引起萱萱的误会？
竹钥似乎知道我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她迈开修长的腿，朝萱萱的方向走去。
“还是去打个招呼吧，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问她。”
竹钥这样说道。
听她这么说，我便跟了上去。
萱萱坐在阶梯上，正埋头快速敲打手机屏幕，两根大拇指飞速地敲字，似乎是在写一段很长的文字。
“萱萱同学？”
竹钥先开口问道。
萱萱飞速敲击屏幕的手指停住了，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望向身边的竹钥。
“啊，是竹钥啊！哈喽哈喽！哈哈哈，你怎么认出我的？”
萱萱有些惊讶，自己明明戴着面具的，怎么就被认出来了？
“体型和发色。”
我走到两人身后，淡淡地说。
不只是根据体型和发色可以看出，你这钻孔机一样的打字速度也很明显。
毕竟是深度音游爱好者啊。
“吖？！”
萱萱被这突然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从阶梯上一下站了起来。
竹钥无奈地对我瞟了一眼。
她微笑着对萱萱说：“萱萱同学，你在等人吗？”
萱萱把手机屏幕关掉，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摇摇头解释道：“没有没有，哈哈哈，我就是坐在这玩一会。”
刚说完，萱萱就左右打量起我和竹钥。
打量一小会后，她双手叉腰，用打听八卦一样的口吻，神秘兮兮地对我和竹钥说：“你们在……约会？”
被萱萱这么一问，竹钥捏住面具的手一下子更用力了，她视线开始向旁边挪去，冷静地回答道：“没有。”
“吼吼？”
萱萱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到竹钥身前，抬起头，紧紧盯着竹钥的脸。
被戴着小猪面具的萱萱这么盯着，竹钥的脸浅浅地泛起绯红，她把头别向一边，赶紧思考该怎么解释。
这家伙，平时那么冷静聪明，怎么有些时候脑袋就不灵光了呢？
没办法，还是我来解释吧。
“我们是来验收工作的。”
我平静地开口说。
小猪面具转移方向，把那卡通脸直直地怼到我面前。
感觉像是在被审问啊……
“刚刚晚会上的一个主持人，是咨询团接到的第一个来咨询的人，她让我们帮她练习主持。所以，今天，我和竹钥来看看成果。”
不错，这样高度概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枉我平时读过那么多书籍。
见我镇定自若的样子，萱萱认栽了，她把小猪面具取下，爽快地笑了笑。
“哎呀，本来想逗一逗你俩的，没想到失败了。”
萱萱笑嘻嘻地感慨道。
我苦笑着看向竹钥。
竹钥叠抱起双臂，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她的脸还有些红。
“萱萱同学，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什么？”
萱萱一下来了兴趣，双手拿着小猪面具，在身前挥了挥。
竹钥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用尽量平和语气说：“动漫社今晚也表演节目了，那个节目……不像是你会选的。”
萱萱愣住了，她开始躲避竹钥的视线，正巧和我四目相对。
我的神情有些严肃。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端着小猪面具的双手开始在面具边缘来回摩擦，眼神四处游荡了一会后，神色愧疚地回答了竹钥的问题。
“其实，今晚表演的那个社团，不是动漫社。”
……
“不是动漫社？！”
萱萱的话让我感到困惑，我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向她确认。
竹钥皱起眉，表情很严肃。
“也不是说他们不叫动漫社啦，就是说，额，不是我在的那个‘动漫社’。”
萱萱苦笑着对我解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所学校里还存在两个重名的社团，都叫‘动漫社’？
不合常理，这很不合常理。
难不成‘动漫社’也有总部分部一说？都是一个学校里的，搞什么总部分部啊？
见我和竹钥的神情都很严肃，萱萱的上半身往后倾着，似乎是因为面前的两人散发出的气场太有威慑感。
“萱萱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钥冷静地问。
她之前帮了‘动漫社’几次忙，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社团，也就推测，这不是社团本身的原因，真正缘由，另有所在。
萱萱被我和竹钥的认真劲打动了，她掏出手机，打开自己正在写的东西。
“社团解散申请？”
我念出了萱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文字。
竹钥的神情更严肃了。
“对，就是解散申请……其实啊，高一的人新组建了一个动漫社，啊，不对，不叫‘动漫社’，是叫‘次元社’。”
萱萱无奈地对我们说出了缘由。
‘次元社’？是指“二次元”的意思吗？
这和‘动漫社’也不冲突啊，为什么组建‘次元社’的人不能加入已经存在的‘动漫社’呢？
“这两个社团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吧？那些组建‘次元社’的人为什么不加入你们？”
竹钥在我之前开口了。
这家伙，倒是把我想问的给说出口了。
萱萱关闭手机屏幕，重新放回裤兜里，苦笑着说：“组建‘次元社’的那几个人其实也来过我们‘动漫社’面试，怎么说呢，他们的情况……”
萱萱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要怎么形容当时的面试情况。
我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他们的情况，今晚的演出就已经表现出来了，你接着说下去吧。”
萱萱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我对她点点头。
“那些人和动漫社里的成员没有共同语言嘛，加入没几天就退出了。然后，那几个人就自己组建了一个社团，结果，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动漫社’，人气也比我们高很多……所以，那些不认识我们社团的人，都认为他们的‘次元社’才是动漫社了。”
虽然萱萱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我和竹钥还是立马理清了事情的缘由。
也就是说，萱萱所在的‘动漫社’被夺舍了。
“既然都是同样的动漫爱好者，为什么会没有共同语言呢？”
竹钥有一点没理解到，便开口对萱萱问道。
萱萱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就像是一颗苹果，有些人只看见苹果鲜红的外表，就宣称自己喜欢吃苹果，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苹果真正的味道。”
我给出了这样的比喻。
竹钥立马就明白了。
好冷，竹钥开始散发出她的“冰霜领域”了吗……
“萱萱同学，我个人认为，你不应该解散‘动漫社’。”
竹钥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微眯起来。
这家伙，心里绝对已经盘算起什么计划了。
“那要做什么呢？我们已经招不到人……”
萱萱不解地问。
竹钥叠抱起双臂，右手抵在下颚，冷笑道：“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搞垮‘次元社’。”
黑化了，竹钥同学黑化了！
萱萱都被你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你的想法也太极端了。”
我赶紧对竹钥说道。
竹钥冷笑着看向我，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没必要把对方的社团给搞垮吧？还有另外一种方法的。”
“什么方法？”
萱萱露出期待的目光。
“腐蚀对方的社团，让他们的人数慢慢减少，最后‘绝代’。”
我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好恐怖，这两个人的思维方式真的是高中生会展现出来的吗？！
萱萱整个人都石化了，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和竹钥。
“哦吼吼吼！凘眀桑，请看着吧，我的，变身！”
正当我们三人的谈话僵持不动的时候，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个火红的身影从远处跑来。
曾子午冲了过来。
他在我们面前停住，做了个变身动作的起手式。
太尬了啊喂！
“嗯哼，果然是你啊。”
曾子午故意用低沉的嗓音对我说道。
气氛陷入尴尬之中。
意识到自己冷场了，曾子午立马把头盔卸下，天真地来回张望着。
“那个，那啥，再会！”
他转身想跑开，却被萱萱叫住。
“等一下！”
“嗯？”
“我们在讨论‘动漫社’的事情……”
萱萱不好意思地说。
曾子午毕竟也是‘动漫社’的成员，顿时就知道萱萱指的是什么事情了。
“是说这个啊……”
曾子午不闹腾了，安静地站在原地，表情沉重。
我苦笑着看了眼曾子午。
“要不再试着招一批人吧？”
曾子午试探着对萱萱说。
萱萱用手中的小猪面具敲了敲额头，无力地回答道：“离开学也过了好几天了，再招新会不会迟啊？”
“不会！肯定还有人愿意加入我们的！”
曾子午大声说着。
“那，我们目前的人手也不好分配啊。”
考虑到人手问题，招新工作也确实不好开展。
曾子午突然冲上阶梯，一把挽住我的肩膀，笑着开口道：“可以请咨询团的人出马嘛！”
什么啊，你怎么也知道我现在在咨询团里？
萱萱还有些犹豫，她原本已经做好解散‘动漫社’的心理准备了。
竹钥微笑着点点头，对萱萱说：“萱萱同学，这件事，在咨询团的咨询范围内。”
说完，她转头看向我，等待我的意见。
曾子午更用力了，祈求的目光也越发闪亮。
“那，就接下这一次咨询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同意了竹钥的话。
这家伙，怎么一涉及到比试之类的事情，就这么有干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