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拉了两个人去面试吗？！”
泳乐递过来一杯刚刚泡好的水果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语气有些惊讶。
“啊。谢谢。”
我淡淡地点点头，对泳乐道过谢后，端起还温热的纸杯，浅浅喝下一口。
和‘次元社’的那些人聊天，真的很费神啊。
“真不愧是阿月呢！”泳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随即转头看向竹钥，“是吧竹钥？”
竹钥正叠抱着双臂思考什么，被泳乐突然一喊，顿了顿神，随后微笑着答道：“啊……嗯。”
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竹钥，我皱起眉头，感到有些奇怪。
以这家伙的个性，不应该说“是吗？想不到消极社交的你也能拉到人？”这种挖苦的话吗？
注意到我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竹钥干咳了一下掩饰尴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
“你的效率的确很高。”
她依旧微笑着。
不，不应该是用这种赞赏的方式说出来吧？
这家伙果然是在想些什么。
泳乐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的变化，迟疑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来回在我和竹钥之间张望，眼神透露出担心。
“那个，阿月……”
泳乐小声地提醒我。
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对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泳乐能够直接地说出自己因为没有帮上忙而感到愧疚，但那毕竟是泳乐的开朗性格使然。
竹钥和泳乐并不一样。
她是个倔强、好胜的人，如果要承认自己没有帮上忙，估计是很难从她的口中听到这种话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责任心，相反，这家伙是个责任心爆棚的人。
就像第一次咨询的收尾阶段，她亲自去主持人选拔比赛观赛，也到社团晚会的现场去验收成果，才正式宣布第一次咨询结束。
所以，这家伙绝对是个责任心爆棚的人。
正因如此，她才会对这种“强加于我”的工作感到自责。
既然那天下午，泳乐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那么，我也可以主动去询问她的想法与态度……
“竹钥。”
我转过身，面朝坐在座位上的竹钥，平静且清晰地叫到她的名字。
泳乐搭在大腿上的双拳收紧，认真地听着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没有发出声音打搅。
“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可恶，要直接把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口，还是有难度的。
总想先搭起线，让对方愿意和自己说话，才能在之后表达出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
这是社交时候常见的“礼貌”。
或许，对于竹钥来说，那些“礼貌”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伪做作。
于我，也是如此。
但我不能直接问她是否因为“推卸责任”而自责。
我怕自己理解错了她的内心想法。
很多时候，想去关心一个人，走进她/他的内心，这种想法会因为误解他人的内心而破灭。
果然，竹钥看向我的眼神很困惑，夹杂着惊讶与怪异。
主动对她说出关心的话，这很恶心吧？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去关心别人。
下意识地想避开竹钥的视线，却正好与看向我这里的泳乐四目相对。
泳乐温柔地对我点了点头，双拳举在身前，用力握了握。
“呼——”
我长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缓了缓神，便立马直面竹钥的视线。
谁知，我刚把目光重新放在竹钥这边，她的视线却躲开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
脸稍微别向一边，眼神也显示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样子，两鬓的长发遮住侧脸的轮廓，是我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她的面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很薄，很淡，仿佛只是夕阳透过窗户映射在了她的侧颜。
泳乐注意到了她神色的微妙变化，不再继续看她，而是浅浅埋下头，盯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双手。
“……是因为萱萱的这次咨询里，你没有帮上忙吗？”
我问。
竹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闭上双眼，既没有说“不”，也没有点头承认。
“涉及到的领域有所区别，你没有帮忙也是合情合理的……”
见她没有反应，我继续对她说道。
竹钥依旧没有回答我，脸颊的绯红也渐渐消散。
泳乐苦涩地笑了笑，小心地抬起头，看向竹钥。
“竹钥，你……”
正当泳乐要开口，咨询室的门被敲响。
泳乐想无视敲门声，继续说下去。
敲门声有些急促。
“泳乐同学，还是先让门口的人进来吧。”
竹钥打断了泳乐的话，对她露出微笑。
泳乐愣了愣，快速朝我瞥了一眼，随即朝门口喊道：“请进！”
得到咨询室里的人应声，门被干脆豪爽地推开了。
“大家都在啊！这下难办了！”
敲门的是萱萱，她推开门以后，神情紧张地朝我们三人这边走来，嘴里不断念叨着。
“萱萱同学，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竹钥叠抱双臂，平静地问。
“是不是来报名的人太多了，奖品不够啊？！”
泳乐倒是乐观不少，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解地看着神情紧张的萱萱，随后“恍然大悟”，开心地对萱萱说。
“不是不是，不是我们社团的事，不对，也算是我们的事。”
萱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所以是什么事？”
我淡淡地开口道。
萱萱“唰！”地把头转向我，嘴角抽搐着说：“啊！凘眀啊！谢谢你推荐来两个同学，都允许加入‘动漫社’了……不对不对，不是说这个！”
竹钥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用不被察觉的微小幅度，朝我望了一眼。
“那个啊，那个‘次元社’，要在下周举办‘动漫节’！”
萱萱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原委。
“什么节？”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动漫节！”
萱萱大声重复了一遍。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本以为‘次元社’的那群人在举办完茶话会以后要消停一段时间，结果这么快就要举办‘动漫节’？
类似的活动，‘动漫社’也搞过，也就是我在高一时参加过的校园漫展。
那一次经历我至今记忆犹新。
毕竟那可是我第一次穿女装的经历。
‘次元社’要办动漫节，那‘动漫社’的存在又算是什么呢？
“如果让他们成功举办‘动漫节’，那么你们的社团就是真的名存实亡了。”
竹钥的神情严肃起来，右手抵在下颚处，认真地对萱萱说道。
“对啊！所以很难办！”
萱萱双手按在脑袋两边，痛苦地喊道。
“要是阿箐和那几个前辈还在就好了……”
萱萱无力地瘫在桌上，喃喃自语。
“别着急，萱萱，我们一起想，肯定有办法的！”
泳乐马上起身，小跑到萱萱身边，坐到她身边的凳子上，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虽说是我们一起想办法，但出现这样的事，我也需要时间来思考方案。
要安排某人打入‘次元社’内部，扰乱他们的活动吗？
这样也太低下可耻了……
那是要在网络进行虚假宣传，抨击‘次元社’的水平？
感觉也很阴暗啊……况且，那群家伙的表演水平，根本不需要“恶意”抹黑，完全就是不攻自破嘛……
“要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吗？可不可以一起办活动什么的……”
泳乐埋下头，努力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试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不行，如果愿意一起办，那些人当初也不会从‘动漫社’脱离出去了。”
我反驳了泳乐的想法。
萱萱露出无奈的笑容，对泳乐点了点头，说：“这算是同行相见，分外眼红了吧……”
泳乐明白了我和萱萱的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脸红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仍然不理解，为什么两个社团不能联合起来搞活动，真是单纯得有些可爱啊。
“现在‘动漫社’的情况如何？”
我问。
“从你上次推荐过来两个人以后，又有几个人过来面试了，虽然也都通过了，但是……”
萱萱突然打住不说话了。
“但是他们的技能水平没有那么高，对吗？”
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问题。
萱萱苦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上一届的‘动漫社’虽然也是由萱萱担任部长，但说到底，具体的活动内容、表演形式、道具制作等等都是由几位前辈以及阿箐负责并执行的。
现在的‘动漫社’，几乎汇聚的全是新人，他们也都是缺乏相应技能的“白板”，要想马上达到上一届‘动漫社’的水准，还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练习。
“这确实有些不好办……”
我心中暗自说道。
“可以问一下高三的那几位学姐吗？能不能花点时间来带一下新同学……不，应该不行，这太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我问出这样的问题，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决掉。
高三的学生在另外一个校区，虽然和高一高二校区都在同一座山丘，但高三的学生要从山顶下来，还是要花一些时间的。
萱萱接过我的话，承认道：“而且，高三的学生现在是禁止参加社团活动的。”
这下真的难办了。
“竹钥，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泳乐轻声朝竹钥说。
我也把头转向竹钥那边去，平静地看向她。
竹钥刚才一直没有参与进我们的讨论，是不是因为我说的“不在同一领域，不参与也合情合理”呢？
竹钥没有开口回答泳乐。
“竹钥……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犹豫了一会，我小声说出了这样的话。
声音并不大，却被在场的人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泳乐欣慰地对我点点头，比出了大拇指。
不要用这种夸小孩的方式来夸我啊，我的年龄可是比你大的！（虽然并不确定我的年龄是否比泳乐大，但至少从身高和外貌来看，我比泳乐还是要成熟一点）
听到我的话后，竹钥依旧表现得很平静。
“我的建议吗？”
“嗯。”
我回答。
“我的想法很简单，‘动漫社’在同一天，相邻的场地，也举办一场‘动漫节’。”
竹钥的口吻很平淡，却说出了一个让其他几人都感到惊讶的方案。
“要挨着他们办活动？！”
萱萱开口问道。
竹钥静静地点点头。
这等于是直接和‘次元社’的人打擂台啊。
这种正面对决的方案，的确像是竹钥提出的。
“虽然‘动漫社’新招进一批人，但‘次元社’在人力物力上还是占优势的，正面对抗会不会有困难？”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竹钥动作干净利落地把落在肩前的一缕长发捋到身后，嘴角微微上扬，自信地对我们讲：“这一次咨询，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承担……泳乐同学，你不介意在‘动漫社’的节目上亮相吧？”
泳乐瞪着她那双大大的粉眸子，似乎明白竹钥想干什么了，但她有点不敢确认。
竹钥微笑着对泳乐点点头。
泳乐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一朵含苞的樱花等待到合适的时机，肆无忌惮地绽放。
“你们，该不会……”
我隐约猜到竹钥的想法了。
“萱萱同学，请允许我们为‘动漫社’的表演出一份力。”
竹钥平和地对萱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也很出乎意料，萱萱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竹钥和泳乐，这两位少女，不论是颜值、人品，还是艺术特长，在这所学校里都有着不可忽视的高人气。
说完，竹钥安静地转头看向我，浅浅地笑了起来。
“嗯，确实算是目前能够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竹钥和泳乐两人的实力，我当然很清楚，让这两人为‘动漫社’的活动演出效力，那绝对就是宣告胜利的“王牌”，不压于决斗僵局的时候抽到“青眼白龙”！
‘动漫社’的对擂胜利，说是囊中之物，也不为过！
……
决定好让竹钥和泳乐为‘动漫社’出战，萱萱安心地离开了咨询室。
今天的社团时间也结束了，三人各自收拾好东西，向门外走去。
“嘿嘿，竹钥，我们会不会穿之前阿月他穿过的那种漂亮衣服去跳舞啊？”
泳乐搂住竹钥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啊。”
我无奈地接过泳乐的话吐槽道。
我之前女装的事情，怎么现在又被提出来讲了呢？
竹钥和泳乐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看来，竹钥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或许，现在，可以问出那个她还没有回答的问题。
虽然这话说从自己口中说出第二遍，我依然会觉得恶心，但是，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有听到她本人说出来，才能知道。
“竹钥。”
我认真地开口说。
身前的两位少女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待着我继续说下去。
“之前，是因为你没有帮上忙，心情才不好的吗？就是说，明明是接下了萱萱的咨询，但是自己没有帮上忙什么的……”
竹钥意味深长地笑着，她看向泳乐，对方诚恳的目光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之前，的确心情不好，”竹钥做了个深呼吸，平静地说出了她的想法，“我也接下了萱萱的咨询，但没有给出自己的建议，也没有帮忙拉新，确实觉得是自己把责任推卸掉了……这不是我的原则……但是，要说生气的原因，是因为……”
她短暂地沉默了，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复杂，她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深邃。
“为什么你在被动接受了咨询责任的情况下，即不抱怨，又不愿意叫我帮忙？这样做，不就是真的让我成为‘不负责任’的那一个了吗……哪怕你埋怨几句，也好啊……”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竹钥，她如蓝宝石般深邃的双眼，隐藏着什么。
搂住她手臂的泳乐，也闭口不语，她浅浅地低下头，明明双手还挽住身边的竹钥，神情的低沉，却又显得那么陌生。
“嗯嗯！阿月就是太温顺了呢！”
沉默了些许时间，泳乐抬起头，用平时欢快的声音说道。
“什么啊，‘温顺’这种词，是形容小猫小狗才会用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