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有观众入场,不仅仅是作为主办方的两所高中里有不少人来捧场,就连本市的其他高中也有学生闻名前来。
我们的座位安排并不多,主要是给有节目表演的同学提供休息,大部分观众区域都是安排在广场靠外部分,以半圆状将舞台包围起来。
作为本次联合晚会的策划人之一,我很早就响应了桐瞳的通知,在晚会开始前两小时到达现场,陪同桐瞳一起对现场进行最后的审查,确保晚会可以按时无误地开始。
其实,桐瞳之所以让我提前这么早来,一方面是陪她一起审查,另一方面,就是让我在审查完以后,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换上表演服装。
泳乐和钦秋她们还没有到中央公园,不过泳乐已经提前给我发送过消息,她打算在家里就换好演出时要穿的服装,并且自己化妆,所以到场的时间可能会稍微晚一点。
至于钦秋,她没有提前告诉我自己入场的时间。
“如果钦秋今晚不来这里的话,我该怎么让竹钥去到那座石桥上呢?”
再次低头查看了一眼手机,钦秋还是没有发消息过来,我不禁斟酌起来。
一直走在我前面的桐瞳停下脚步,顿了顿神。
刚才和她一起走到舞台前方的时候,她就表现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现在,桐瞳在我面前突然停下,应该要说些什么吧?
莫非,是想跟我谈论等会向竹钥告白的事情?
晚会现场还没有出现竹钥的身影,估计也是在进行正式演出前的最后准备吧?
桐瞳转过身,侧方对着我,一言不发,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桐瞳?”
我疑惑地问道。
桐瞳却没有注意到我的问话,依旧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
她是在看什么呢?
顺着她的视线,我低头看向舞台底部。
原来是修饰舞台边缘用的一盆花摆歪了。
花盆的花纹没有和前面那几盆对上,虽然会有一点点不协调,但太过细微,对于舞台整体几乎造不成影响。
但是,桐瞳表现得非常认真,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想把这盆花的方向调整一下。
因为舞台本就占地较广,所以装饰边缘的花盆也比较大,仅凭桐瞳一个人是转不动的。
看着桐瞳紧紧闭上眼,用力转动花盆的样子,我无奈地笑了笑。
花盆仅仅向她转的方向挪动了一丝丝角度。
俯身站在桐瞳身边,将手搭在了花盆边缘,帮着她出了些力。
有两个人共同出力,花盆终于顺畅地转动,调整好了方向。
桐瞳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夸张,但也欣喜地瞪大了双眼,朝面前这个巨大的花盆看去。
除了她自己那双纤细的手以外,还有另外一双大了不少的手也搭在花盆上。
原来,刚才能够转动花盆,并不是靠桐瞳自己独自完成。
她知道帮助自己的那双手出自谁,便默默地站起身,认真地抬起头,盯着我。
“凘眀,我,想自己,来。”
我欣慰地看着桐瞳,语气柔和地说:“但是,这么重的东西,你一个人搬不动的。”
桐瞳失落地垂下头,咬了咬嘴唇,看起来有些不甘心。
“可是,我,一直,都,麻烦你。”
声音不大,却明显听出来无奈与自责。
我将手抬起,轻轻搭在桐瞳的头顶,揉了揉这银灰短发贴住的头顶。
一直没有当面说出来,原来,桐瞳也想做出改变啊。
的确,在认识桐瞳以后,她给我带来了几次不小的麻烦,也让我感受到了除了凘莹以外的需要照顾的感觉,为了不让桐瞳感到孤单,我也顺着她的要求,交换了自己的“时间”,和她进行着以“一天”为单位的“约会”。
被照顾久了,想要自己独立吗?
这个想法,我是明白的。
毕竟,我家那个亲妹妹,姑且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所以,想要独立的心理,我自然能理解。
被我摸头,桐瞳害羞地低下脑袋,两只手交叉住手指,垂在身前,不好意思地互相钩住。
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想收回手去,却被桐瞳猛地抓住手腕,继续按在头顶。
这次,她主动晃了晃脑袋,让我的手能够继续揉下去。
面对她这意外露出的可爱表现,我的神情虽然有些为难,但也还是照顾到桐瞳的情绪,继续给她做“头部按摩”。
“哈!凘眀!晚会终于要开始办了啊!”
一个最近经常在我耳边唠叨的男生声音出现在一旁。
我赶紧松开正搭在桐瞳头顶的手,想表现得庄重一点,手却被桐瞳紧紧按住,只能边揉桐瞳的脑袋,边向临树回话。
“临树啊……”
略带尴尬地叫出对方名字,算是我对临树打过招呼了。
临树见我和桐瞳这样略显“亲密”的行为,倒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一只手抵在腰间,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扬了扬。
“等会就要上台讲话了,嗯,还是有些紧张的。”
拜托,我可没有问你现在的心情啊……
“啊对了,说起来,其实我现在对‘那件事’更紧张啊!”
临树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对我眨了眨眼。
我心领神会,知道他指的哪件事。
刚才在和桐瞳巡查会场时,就远远地瞥见过文雯的身影,她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正在候场区聊天。
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后,临树就被之前那个戴着无框眼镜,一脸严肃的女生叫走了。
原来那家伙是带着自己的部门成员一起来的,刚才在把部门成员带到观众席的途中,竟然自顾自地跑来跟我打招呼了……
“桐瞳,晚会就快开始了,你也去观众席入座吧?”
环顾四周,舞台前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但为学生们准备的座位已经坐满,就连广场外围的那些花坛、长凳上也站了围观的市民。
我对桐瞳说道。
作为本次晚会的策划委员会长,桐瞳需要在观众席第一排落座,并且需要全程在场,以表我们这一方对晚会的诚意。
桐瞳知道自己对于本次联合晚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将右手握拳,轻轻抵在我的胸口。
“加油。”
舞台灯光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聚光灯变换着色彩,时而散开,时而凝聚,将这亭台风格的舞台渲染得颇为梦幻。
钦秋发送过来了消息:
“竹钥学姐已经到石桥,抓紧时间!”
钦秋这家伙,刚才一直没有发消息,不会就是在紧盯稍吧?!
突然发消息通知情况紧急,多少有些太急躁了。
不过,从舞台的位置到人工湖那边去,本就要走一段距离,她现在急迫地发消息过来,其实也没有问题。
我知道竹钥的家离中央公园很近,但她出门到广场来,应该不需要从人工湖经过啊。
那不是绕了个大圈子吗?
以竹钥那家伙的个性,绝对不会为拖时间就去绕远路的。
她一定会在换好演出服装以后,就走最近最快的路来到现场待机才对。
陪同钦秋去巡查会场时,我们也到分散在广场周围的小吃与游戏摊去过,同样没有发现竹钥的身影,所以,她应该没有提前到场。
也就是说,钦秋成功在竹钥刚出门的位置进行了“拦截”,并且让竹钥绕远路经过了人工湖?!
总之,舞台的灯光已经全部凝聚到了主持人上场的地方,四名由两所高中共同派人组成的主持人团队上台,观众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我是时候出发了。
观众席里,有一处角落明显热情高涨不少,我抬头望向那一处,发现正是身穿本校校服的同校生们。
其中,一个把橘黄长发盘起、身穿暗红汉服的女生朝我挥起手。
是希茉啊。
她眼睛真够尖的,竟然在这么多人当中发现了我。
见我回应着挥了挥手,希茉收回一条手臂,将举在空中的那条手臂对着一个方向。
那是人工湖的方向。
莫非,连希茉也知道了我准备向竹钥告白?!
钦秋、泳乐,你们俩啊……
离开喧哗的广场,我奔跑在光线昏暗了不少的小道上,向着人工湖方向前进。
远远地望见了湖面漂浮着的花灯星火,在那墨般深邃的湖面,宛如星光倒映。
那座石桥上,似乎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披纯白的长裙,长发随着湖面的风飘摇。
从广场到人工湖的石桥,有一段路是必经的。
那是一条被拱形花环一圈圈包裹起来的小道,道路不长,却是不少年轻情侣喜欢逗留拍照的地点。
这一段路,有个应景的名字-“秘密花园”。
我跑进了这一处被称为“秘密花园”的小路,很快就要到达人工湖湖畔,走上石桥。
这时,一个独自坐在一旁长椅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由于包裹小路的拱形花环遮蔽,我在来时完全没有看见有人在里面。
樱粉的发色,即使是昏暗的“秘密花园”里面,也很瞩目。
和石桥上那朴素的汉服长裙不同,泳乐身着的风格明显更雍容华丽,虽然为了方便跳舞,服装相较真正传统的汉服还是精简了不少,但也能窥见其中的繁华绚烂。
“阿月。”
听见有脚步声进入这里,泳乐抬起头看向入口,发现来的人是我,原本有些落寞的神情赶忙转变为笑容。
她刚刚,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眼花了,稳住脚步,深呼吸几个来回,让自己缓一下气后,再次望向泳乐。
她明显是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就和平时一样。
“泳乐,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惊讶,按照计划,泳乐现在应该在舞台幕后候场才对。
泳乐的笑有些苦涩,但她却强撑起来眼角的笑意,不让我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情。
“我在等你过来。”
泳乐站起身,向我走近一步,不知是这个名叫“秘密花园”的地方装饰了太多的花,还是泳乐身上使用了香水。
总之,她所散发出的香味,比以往要浓蕴不少,同时,也干扰了我的呼吸,让我不由自主地就会去在意她身上的香味。
这不是平时泳乐所带给我的感受。
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守在这座旁人无法发现的“秘密花园”,守在通往石桥的必经之路上,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单独告诉我。
“阿月……我……”
泳乐的声音很小,神情有些惊慌,似乎稍微不注意,我就会跑掉。
“我……”
她看起来很自责,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抵在胸口,像是要强迫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尽管她知道,一旦说出口,自己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再挽回了。
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她的心意,我已经接收到了。
所以,不要再强迫自己成为主动破坏关系的那个人了。
我不会让你再做出那样痛苦的选择。
我微笑着对泳乐摇了摇头,制止了她把带有罪恶感的话说出口。
不管是你,还是竹钥,我们都可以彼此陪伴着走下去。
我默默地走上前,将泳乐拥入怀中。
“我会支撑起我们之间的牵绊,所以,泳乐,不要再强迫自己了。”
拍了拍泳乐的后背,我对这个天真、单纯,却又强迫自己做傻事的女孩,轻声安慰道。
这次,是泳乐在我的怀里哭泣了起来。
我在她的怀抱里释放出自己对分别的恐惧与害怕;她在我的怀里化解掉自己那违背本性的私心与狡猾。
在这里,在没有人看见的“秘密花园”,我向泳乐承诺,要支撑起大家的牵绊。
所以,我该走了。
轻柔地松开双手,抬起左手,帮泳乐拂去了脸颊的泪痕。
等会还要上台表演呢,要是把妆哭花了,那怎么行?
泳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她那如桃花一般璀璨的眼眸终于恢复了纯真。
自从进入联合晚会的准备阶段,泳乐的眼神里就增添了一些阴暗,而现在,我所熟悉的泳乐,终于回来了。
“那么,我走了。”
我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嗯,阿月,我在这里等你……还有竹钥……”
泳乐露出了微笑,因为才流过泪,脸部还保持着苦涩,所以,泳乐现在的笑容有些扭曲。
但在我看来,那是不输于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她向正在埋头画画的我搭话时,所露出的纯真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