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亚斯对即将踏上前往神圣帝国帝都的旅程并没有太大的兴奋,他和许多渴望到帝都有所作为的年轻人不一样,他对帝都不喜欢,这样充满着钱财和权力的城市,人类不过是皇宫里那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奴仆罢了。
但与其同时,他对帝都之旅有稍稍有点期待,贝里斯家族的冤屈和仇恨或许都会因为这次旅行而得到足够的回应。
距离贝里斯家族被逐出帝都,迁至南方已经十八年了,随着地位的一落千丈,雷亚斯的家族一夜之间跌落山谷。在分配地也仅仅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望族,而不是一个大族,父母双亡的遭遇使得雷亚斯内心变得更为冷漠和愤怒。
即便他甚至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也从未享受过他们的爱,但他可以从祖父的回忆里得知他们绝非是正常死亡,而是被人杀害并嫁祸。
这是仇恨的种子,也是雷亚斯此次前往帝都的重要原因。但是他必须悄悄地进行自己的复仇,所以并不能毫无理由地回到帝都。
于是,位于帝都东部的帝国圣保罗神学院开始招募人才成为他此行的幌子,当然他的确要进入那所学院,因为他还肩负着家族的信仰。
所谓的骑士信仰。
雷亚斯只带了少数的行李就登上了前往帝都的蒸汽火车,旅途时间要两天左右,穿着麻布长衣的雷亚斯在人群中不显眼,腰间配备的长剑更加常见,在帝国放宽刀剑携带的标准,同时加大力量研制火枪的时候,骑士剑已经成为时代的遗物,火枪才更加显示出一个人的身份。
所以当雷亚斯到达自己座位的时候,对面位置的两个妙龄少女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流露出太大的兴趣。这也不能怪那两名以貌取人的少女,雷亚斯的确是过于低调了点,甚至让人以为他就是一个穷困潦倒妄想去帝都发财的年轻剑士了。
雷亚斯坐到自己座位上,放好行礼之后就把长剑放在一边闭目养神。直到这架由帝国一流机械师打造的庞然大物缓缓启动的时候他才睁开眼,他还是第一次坐上这个钢铁列车,和许多第一次乘坐它的年轻人一样,雷亚斯也有点好奇它走起来是怎么样的光景。
比起雷亚斯的含蓄,对面的两个少女就显得十分兴奋了,不断对着慢慢掠过的风景指指点点,在这列车上比在马上还要舒服得多,这倒是不假。雷亚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空着的座位,如果没人来和他挤这么一点地方,他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那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狭窄的车厢里传来了快速踱步的声音。在列车启动后,乘客们很少会做出这么急促的动作,那么脚步声的主人一定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列车。
果不其然,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提着一个包,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走到了雷亚斯身边的空位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票,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微笑着问了一下雷亚斯这个座位的号码。
雷亚斯有点惊讶地点点头,他原本还以为穿着如此得体的人不会顾及一个穷酸市民的感受的,又或者说,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不愉快。
即便帝国进入了一个空前繁盛的时期,但是贵族和平民还是有一道不浅的鸿沟。
雷亚斯点点头,并没有和那名有着金黄卷发的男子搭话。
“太好了,我差点赶不上这趟车,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是多么着急。”年轻男子对着雷亚斯眨了眨眼睛,没有贵族的做作,倒有一股子平民的气息。
“这个时候十分繁忙,不是吗?”雷亚斯也适当地回话,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没礼貌。
“可以的话,我真想借助大魔术师的魔术从市政厅飞过来。”年轻男子一边放好自己的行礼,一边开着玩笑。
雷亚斯不是笨蛋,他对面那两个一直看着英俊男子的少女同样不是,相对于传统的贵族少女,她们明显少了一点矜持。
市政厅。
这三个字传递的东西很多。要知道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都是以贵族为首的帝国体系,能在市政厅工作的男人就算不是贵族,能力也想必十分出色,更何况眼前的男人很符合贵族的特征,英俊,帅气,看起来还很有钱。
雷亚斯也是个正统贵族,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贵族,这种落魄并非是金钱上的,而是整个家族的衰落。
“这位大人是市政厅的士官吗?”一名少女脸颊微红地对年轻男子搭话。
“我是一名监查官。”男人伸出手,一脸诚恳地说:“很高兴认识您,美丽的小姐,我的名字是派斯克,请问小姐芳名?”
少女有点受宠若惊地将白嫩的小手伸向派斯克,脸上满是羞涩的表情。
雷亚斯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内心也相当佩服这个家伙的行动之快。像这样的贵族子弟,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双手都让人觉得稀奇,好多些大腹便便的少爷因为家中有钱,谁没玩过几个不懂事的怀春少女?只是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你情我愿罢了。
雷亚斯没有再去关注他们说些什么,再度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雷亚斯感到有人在轻轻触碰他的胳膊,睁开眼就看到了派斯克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阁下是个剑士?”
雷亚斯点点头,这个贵族虽然心里不怎么看得起自己,但语言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光是这一点,做到市政厅的监察官就不亏。至于为什么是剑士而不是骑士,骑士可比剑士有钱多了,剑士只要有把剑就可以自称为剑士,骑士可是要有家族庇护的。
剑士常说骑士是贵族的家狗,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剑士这种野狗打了也没人心疼。
派斯克很好地隐藏了眼中鄙夷的神色,依旧是一副不高不亢的神色。
“小兄弟去帝都是干嘛?”
“学习。”雷亚斯简单地回答。
派斯克眉毛一挑,笑容可掬。
“是要跟随哪个大剑士吗?帝都可不缺厉害的剑士啊,虽然现在火枪得到了陛下的宠爱,但皇家骑士团可一点没有被削弱,毕竟帝国就是在马上打下来的嘛,要不是我学艺不精我也去报名骑士团了…….”
听着派斯克叨叨絮絮,雷亚斯眯起了眼。
“骑士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雷亚斯不清不淡地说,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临近深夜,车厢里的乘客大多已经睡着,派斯克看着交谈兴趣不大的雷亚斯,没有再说什么。
期间,一个穿着黑色华贵长裙的贵妇人从车厢间走过。
雷亚斯感到身边起了一下风。
他知道,派斯克不在了。
第二天早上,派斯克依旧没有回来,车厢却起了骚乱。
按照雷亚斯的设想,派斯克应该是去调戏那个贵妇人才对,莫非一夜春宵了没回来?当对面的两个少女一脸苍白的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雷亚斯就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然后,几个配备着长剑的卫兵走到了他这一节车厢,卫兵长环视一周,脸色严肃。
“都看看自己的座位上少了什么人没有!昨晚有人暴毙于列车上!我们正在查看到底是哪节车厢里少了人!”
卫兵长的话很快引起了恐慌,而雷亚斯看到对面那两名少女脸色更是煞白,看起来就像是她们杀了人一样。
“安静!!”卫兵长大吼。
雷亚斯内心苦笑,这少不少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身边空了个座位呢。
“你!身边的人呢!”卫兵长盯着雷亚斯,似乎就是要把他吞了一样。
雷亚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带走!”卫兵长命令身后的属下。
雷亚斯卸了长剑,老实地跟着卫兵走,直到过了几个车厢后才终于看到被保护起来的车厢。在那一节车厢的厕所里,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子暴毙于此。
“你认识他吗?”卫兵长指着那具尸体问。
“很不幸,他直到昨天还坐在我的旁边。”雷亚斯摇摇头。
“就是说你认识了?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他叫派斯克,至于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雷亚斯耸耸肩,“我和他不过是恰好坐在一张椅子上,再说了,您认为他这样的贵族会和我这样一个平民谈话吗?”
卫兵长狐疑地看了一眼雷亚斯,找不到反驳他的话,的确,那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和雷亚斯这样穷酸的平民多说什么的。
想到没有什么线索,卫兵长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雷亚斯看了一眼派斯克的尸体,脖子被人完美地切开,毫无疑问是行家下的手,从这个环境看来,多半是一击致命然后拖到这里来。
问题就在于什么仇什么怨要在列车上杀人?要知道这样做也等于给自己设了一个牢笼,真要查的话肯定跑不掉,还是说有什么原因让这个凶手断定自己能够逃跑?
雷亚斯趁着卫兵长和属下谈话的时候蹲下去仔细看了看派斯克的尸体,发现他手上有一层老茧,不由得皱了皱眉。
贵族爱骗人,这个真是没错。
“你别碰尸体!”卫兵长看见雷亚斯蹲了下去,暴跳如雷。
“我只是在替他祈祷,愿神能庇佑他的灵魂。”雷亚斯一脸虔诚地说。
卫兵长脸色难看,没有再指责雷亚斯。
“够了,你回去吧。”
雷亚斯正准备回到自己的车厢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神情激动的卫兵。
“大哥,有个女人说她知道凶手是谁!”
听到这句话的雷亚斯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看着前方。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神情怯弱的麻花辫女子带一名卫兵的带领下缓缓走来,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裙摆。
雷亚斯和那名女子擦肩而过。
走过了整个车厢,雷亚斯的凛然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心里默默感叹着:真是行家碰上行家,死的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