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啊。”老人合上书页，“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楚曦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待，对于这个称呼为爷爷的人，楚曦还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这半年来他完全摸不清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老人从椅子上直起身，宛如赤火般的霞光已经转向暗色，大厅内的光线也逐渐暗了下来。
他走近中央，将书随意地放在两人中间的案几上，对着楚曦坐下，阳光不用多久就会垂下暮间，可他似乎并没有开灯的意思。
楚曦盯着对方苍老的面孔，驳杂的斑纹已经覆盖了他的皮肤，眼睛也含着一层混浊的光，似乎完全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
但楚曦不敢有任何小瞧对方的心思，现在虽说楚家已经不是由他来主持日常事务，但要是有什么大事还是得向他请教才行。
“上次见面还是四个月前了吧。”老人的声音沙哑缓慢，他的身体佝偻在柔软的沙发上，高大的身材如今只剩下皮包骨了。
“是，还是四个月前过年的时候。”楚曦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道。
“果然没记错啊，小柒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我，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老人言语中带着落寞。
楚曦低下头没有说些什么，她与这个家始终没有什么联系，她不是这个家族的后代，对他们来说她大概也只是楚柒玩物的身份罢了。
“楚柒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一切都还好。”楚曦模糊地回答着，心中扬起一丝讽刺。
“这样啊，可是她回家以后总是闭门不出。”
“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一问一答，对话显得平淡如水。
楚曦低着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根本无所谓，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的感受，只是想让楚柒走上正道，真正掌握她生活的人是楚柒，只要楚柒的心理没有改变她就会这样一成不变地过下去，直到让楚柒感到厌烦为止。
“你想离开她吗？”老人忽然间问道。
楚曦心里一惊，她猛地抬起头，只见对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眼里的混浊已经转为一片清明。
楚曦看着对方，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想，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你倒是老实。”老人无声地笑了笑，“我一直在关注你，从你来到这个家以来。”老人低沉的嗓音像是跌宕的钟声，直入心弦。
楚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归于无声，把自己的疑惑藏入心底，对方会关注自己是当然的事，可是对方从未对楚柒的做法说些什么。
“看来你心底里怨气很深。”老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小柒会变成这样我确实没有预料到，只是稍微放手就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这是在甩开责任吗？不过也无所谓了，再怎么向自己解释也没用了。
“昨天你能抓住那个机会离开，看来你还是成长了不少的。”
什么意思？楚曦疑惑地望向老人。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为什么一定会是那座城市。”老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楚曦，一直都没有移开。
“你为什么会这么目标明确地去找那个孩子，去找那个家庭。”老人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了，“我调查过你，你应该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才对，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去那个地方？”
楚曦不自然地回避对方的目光，为什么对方要关注那个家，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而已。
楚曦感觉自己恍然间抓住了什么模糊的东西，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你真的是楚曦吗？”老人的质问没有停止，“半年前你的性格一下子就变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大厅已经笼在一片黑纱下，楚曦在阴影下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谁？”老人的问题太多了，但最后只有这一句才是重点吧，弯弯绕绕了一圈也只是想问这句话罢了。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可是不管怎么调查都没有结果，最后是来亲自问她吗？
按照她对原身的了解，现在应该会感到害怕吧，毕竟原身一直都害怕这个爷爷。
但是现在是她在这个身体里，她这半年来把一切珍视的东西都丢掉了，每天都在各种折磨中度过，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吧，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谁？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啊，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把原来的家交给了别人，这个家究竟怎样也无所谓了，在这样紧密地监视下她连自杀都没有办法做到。
她看着对方锐利的眸子，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苦涩的笑容：“爷爷，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答案是什么，我究竟应该是谁。”
楚曦眸光闪烁，低下头躲避对方灼灼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