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廊。
酸痛沉淀在浑身上下的筋骨，浑身不自在。我好像被囚禁于此许久，想要将四肢伸展开去的欲望顺着知觉的重现而膨胀。数百年还是更久？现在我所认同的这个自我，又是什么东西。
恰容得下一人的空间。
能听见火星跃动的声音，却没有灰烬留下的烟熏味，正燃烧的不是有文字的书本而是其背后的东西。一个声音始终在耳畔回响，没有人的声带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语言背后的含义、无法理解，为了昭示什么发声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频繁。
不是被蒙住双眼而是纯粹的黑暗。
骨骼被硬生生咬碎的声音，
未清理血液的肉体被挤压发出的声音，
人类的惨叫。
吞咽过后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静得骇人…
没有形体的存在用虚无表达情感，用人的视角来说就是一副将满脸的肌肉都挤弄到肉眼可见的笑。这是什么…不…离我远点…不…不！
……
香水的气味？
好浓厚的味道，就像路旁走过的性感女郎，一时间竟有余音绕梁的效果。
但是绝不是令人讨厌的。
在苦寒而水压巨大的海底深处，领着他向上的，不是什么耀眼的圣光。
恰恰是这一股充斥了鼻腔的香味。
然后，楚天然再一次睁开眼睛，视野范围内所能看见的，是一辆红色汽车的胸腔。
“你看上去不太好。”透过车内后视镜，坐在主驾驶位上的人看了后座的大男孩一眼。
海边的风通过完全打开的车窗飘进这辆以60时速前行的汽车。
楚天然眼里，镜中的景象是：
两缕头发交叉在前端，应风飞扬，火红燃烧的夹克忘了拉上拉链，所有见过这头紫色短发的人都会理解飒爽的含义。
在那焦点背后的自己则是早已换了一副新的面目，束在脑后的干净头发，洁净的皮肤，一身此前从未穿过的整洁衣裳，他将自己的全身看了个遍，却故意将看不见的那只眼睛藏在车座的后面。楚天然将手放在自己脸上，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竟能以这样的面目示人。
“一个噩梦罢了。”
车驾驶座上的女性戴着墨镜，楚天然看不见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很快放下了警惕，正是黄昏之际，落日最后的余晖投射在天地，桥下的海水也露出波光粼粼的一面。
“总会过去的，不管那些梦魇有多可怕。看看这片天空，察觉到自己拥有它的时候不会感到此生无憾吗。”
“我没那么高的心境。”楚天然笑道。
“这个梦…我觉得这个梦好像似曾相识，在我住着的老鼠窝里，我可能每天都做那同一个噩梦，我是不是没法从那里面脱身了，我感觉就算醒来也和梦里一样身体不由自主。”
“……”
“不再试试吗？”
声音，没感觉到有给自己不舒服的感觉，倒是有些悦耳……
“……什么？”
“我说，不再打一架吗？”
“为什么……”“也许因为我是个女性，也许因为我现在孤身一人双手还不得不握住方向盘，总之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呢。”
“……”
“我的眼睛，还在吗？”楚天然指着那里问道。
“你感觉不到？你伸手摸摸就知道了。”
“我没办法…自己去…承认那样一个现实。”
车驾驶座上的女人叹了口气：“在那里，原封不动。”
“……”
“那么，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楚天然接着说道：“既然事实是你们没有循规蹈矩地夺走我的眼睛，那我也没必要怀疑你们会再加害于我，不过我还是得加上一句，就算是头待宰的猪，他死之前，也会闹得整个农场鸡飞蛋打。”
“噗嗤…”
“笑什么？”楚天然疑惑道。
主驾驶座上的女人笑着，就算用手捂着嘴，她的好心情也从身上每个毛孔向周遭的环境感染。
“你决心倒是下得挺大，不过…再怎么样…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拿来和猪作比喻吧。哎哟…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
“还有呢？”
“还有…你们的手段实在惊人，我看过网络小说，也许你们是异能者的组织？还是别的之类的，这我管不着，可你们为什么非得找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呢？”楚天然说道。
“异能者？我有些想赞赏你那大大的脑洞，不过转念一想好像确实也挺接近的。至于为什么找上你…这你得问问那个把你送来的人了…”
“谁？”
“啊？你不知道？这下说漏嘴了…”
车轮转动，夕阳西下，汽车继续向前前行，楚天然已经能从前车窗看见远处一座高塔的身影。
“那么，还有什么呢？”
“什么？还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
“别糊弄我，你套了我那么多信息，我总不能…一点便宜都不从你身上赚回来吧。”
“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楚天然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随之没有之前那么胸有成竹。
“你觉得我很漂亮，对吧。”
“啊…”
一个问题，楚天然心里的千思万绪，百般设想都在这一瞬间消散开去，作为一个男性，一个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的男性，说真的，天知道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啊。
“对…”
鬼使神差似的，楚天然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声音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清。一声回答过后，透过车内后视镜已经看不清藏在副驾驶座后的楚天然脸有多红了。
“我喜欢诚实的男孩。”车驾驶座上的女人接着说道：“所以给你一个提示，你想看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透过那面镜子，也没必要弄得好像自己是个贼一样看过寥寥数眼又侧过头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哪样的女人会觉得别人看自己几眼就是受了侵犯，就是莫大的损失呢。”
“还有啊，我跟你说……”
后面的话，楚天然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脸颊已经通红，就像天边那一抹红色的晚霞一样，红得好像留下的印记。任他怎么发散注意，脸颊上挂着的色彩自始至终没有散去半分。
一双眼睛透过墨镜看向车内后视镜，然后那只烈焰红唇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露出了一个令见者魂牵梦萦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