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一见如故,自然也就有一见如仇。而陈珍妮和茉莉嬷嬷就是这种关系。
连日的阴雨和冷风让白石城大街小巷抱怨漫天,老妇晒衣不便,老汉风湿关节疼。而茉莉嬷嬷两者兼备,更使她分外暴躁,就连温迪伯爵都尽量躲得远远的。
说到暴跳如雷的生物,最有名的是谷地一种长着獠牙的山猪。但陈珍妮坚持认为,茉莉嬷嬷比山猪更可怕。
“陈,注意叉子的角度!陈,嚼东西不要发出声音!陈,陈,陈!”珍妮歪着嘴巴,恶意模仿着她的强调,“烦死了,那个老八婆到底让不让我吃饭。”
我刚从手帕里掏出偷来的蜜饯,就被她得意地抢走了,一边吃一边在床上快乐的打滚:“为什么你能吃甜食,我就连饭都不能碰?”
“她希望我长胖一些,说我太瘦,一副穷样。”
“你什么意思?”珍妮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意思是我比你胖,不能吃饭?”
我这两天已经摸清了她的表情,知道这并不是生气的表情,充其量只是故意吓吓我罢了,便有些胆大妄为起来:“胸这么大,怎么不算胖?”
“呸,死鬼!”珍妮抓起被子捂住睡衣的胸口“就不该让你进来。想偷窥,你还不如看那个老八婆——她的胸都垂到肚脐眼了!”
我发出了一阵傻笑声,却猛地脸色一变,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珍妮也慌张地坐起来:“是老八婆!你快找地方藏起来!她看到你在我房里会杀了咱俩的!”
我四下看看,有些哭笑不得,这可哪里躲?这里没有衣柜,床底很低只能伸进手去。
“快躲起来!傻瓜!”
“没有地方啊!”
珍妮脸一红,掀开了被子,“进来!笨蛋!”
我只觉得脸有些发烫,就是没办法挪开步。
“你在害羞什么!”
砰砰砰的砸门声让我心中一慌,索性咬牙,两眼一闭钻了进去。只觉得一阵香气扑鼻,双手抱住了一个柔软纤细的躯体。又羞又躁搞得我头昏脑涨,汗如雨下。
“你,你别乱摸……”
“我没……”
“陈小姐?陈小姐!”茉莉嬷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敲着门,“在么?为什么那么吵?”
“进,进来……”珍妮的声音有些变调,可能是我搂着她腰肢的关系,几乎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茉莉嬷嬷狐疑地走进来,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边,“刚才怎么那么吵?”
“我,我在背白石城家族警句大全。”她的声音有些干巴,“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闻到了蜂蜜的甜味,你有没有在偷吃什么?”
“没有!你把所有东西看得那么紧,我哪里弄得到!”
“瑞文没有偷拿给你?嗬,我可是觉得那小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和陈珍妮都不由得一僵。
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慢慢变热,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心脏被狠狠捏了几把——天知道我脑子怎么想的,突然涌出一阵恶作剧的兴趣,悄悄在她后背慢慢挠了几下。
“嗯——”陈珍妮发出一阵呻吟似的鼻音。
“怎么了?”嬷嬷皱起了眉头。
“没事没事……”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狠狠在被子底下拧了我的胳膊。
“没事就好……我担心你饿,给你带了些粗麦点心——你今天表现的很好,所以这是奖品。”嬷嬷笑了笑,活像沙皮狗冲着熟人咧开了嘴。
珍妮愣了愣,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还有,明天你要和瑞文一起去找温迪老爷,今晚早点睡吧。”嬷嬷关上门大步离开了。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你要藏到什么时候!”陈珍妮愤怒地掀开了被子,我则像刚刚从深水浮上来一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抬头看看才发现她的脸红到了耳根。
“从我的床上下去!这要是在安东,乱上我的床,你可是要,要……掉脑袋的!”
“哼哼,乱上你的床?”我毫无惧色的还击,“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这要是在我们城东,你就算是我老婆了。”
说完这句话我感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因为陈珍妮此刻紧紧抿起了嘴巴——这代表她真的生气了!
“呃?”我心虚地转换着话题,“茉莉嬷嬷还是对你不错的么,还送点心——”
“滚——出——去!”
陈珍妮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别墅。
“所以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别别扭扭的?”温迪伯爵狐疑的打量着我们两个。
“没什么……”
“他白痴……”
温迪伯爵苦恼地叹了口气:“今年冷雨持续太久,导致白石港水产减产,我已经够郁闷了,所以你俩能笑一笑么,嗯?至少比这鬼天气晴朗一点?”
陈珍妮对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露出了苦笑。
伯爵无视了我们继续说着。
“陈,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专门跟我一位学士朋友学习关于安东帝国的知识,同时还需要你接触、联络更多的原安东贵族、军人……”
陈珍妮的脸冷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联络他们,好把我们一网打尽么?”
“错!”温迪伯爵往嘴里塞了一块蜜饯,“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么?复辟安东?”
“是给他们自由,而不是再次置于某人的控制之下。”陈珍妮冷笑道,“你要是逼我做政治傀儡,还不如逼我做妓女!”
“放松,孩子——你现在有什么政治价值?嗯?跑到大街上大声喊‘我是王族’么?我对铲除安东后裔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放你离开,给你资金让你自己去折腾……”
“那你现在就放我走!”陈珍妮毫不退让。
“拒绝。”伯爵眨了眨眼,“时候未到——我是个生意人对不对?大价钱把你买来,就要物尽其用——我是不会在未成熟的时候收获果实的。”
伯爵笑了笑,“我希望你能够稍稍理解我。我只有贵族的名号,可是没有封地也不世袭。事实上我刚开始起步和你们情景差不多,一个贫民窟的小男孩,连一双鞋都买不起。但是你看,靠着投机和情报手腕,我最后获得了这么多——”他环视着整个屋子,“每个人都赞扬我的好名声,小姐,每个聪明人——如果时机到了,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患难时期的朋友。想想看,如果没有遇到我,你该怎么起步?陪公子哥和军方大佬睡觉?哈哈,他们的床可不容易爬。”
陈珍妮闭上了嘴巴,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把这个市侩的商人贵族榨干最后一点用处而不被羞辱一番。
“至于你,瑞文——”
“嗯?”
“我希望你明天能够和我一块觐见国王。”
“明天?我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做,做你自己就好——你只要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出来就好……”
“可我并不认识那个杀死独眼的女人……”
“没错,你也不需要知道——关于她的身份可是相当有名,但是你却不能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你要让国王自己去猜是谁……”
我感觉到伯爵的眼神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得逞的快意。
“相信你自己孩子,你发现的秘密可能拯救了许多人……包括你在内。”
不知为什么,一种恐慌突然袭上了我的心头。
“如果……如果我干完了我该做的,是不是我就没用了?”
伯爵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我,但是我总感觉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我注视着更遥远的地方:“可能针对这件事会引起很大的风波吧,按照白石城习俗,会有一场审判。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仍然支持我,支持真相,不然独眼他们可是会死不瞑目。”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灼灼地看着他,从小锻炼的本能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完成这件事后你就解放了。”伯爵淡淡地说,“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送你平安无事的离开这里。”
陈珍妮的嘴辰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后没有开口。
我沉默着点点头,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在伯爵的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我不傻,真的。我活到现在依仗的只有我的脑子。翻翻历史书,卷入纷争的小人物解决会怎样?历史从来不提,也没有必要去提。死亡——这是所有我这类人最后唯一的结局。
打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这份理性不会因为锦衣玉食或者晋见国王而改变。
我摸了摸裤兜里藏起来的小刀,这是我唯一没有丢掉的东西。
要我死?
我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紧紧握紧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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