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厅。
大理石的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李奥瑞克王不耐烦的脸。国王枯瘦的手指敲打着石桌,挨个审视着表情各异的五人。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国王眉头紧锁,“首相不在,连屁都不敢放?”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我为什么要干掉麦巴伦?荆棘花下台后连个能接任首相的人都没有。”
这句话敲打在了众人的痛处上,每个人的神色都微微一变。首相下台后留出的权力真空谁来填补,这是众人最眼红心热的事情。
首相,可不仅仅是一枚金徽章的事情。荆棘花家族在之前只不过是一个武将世家,可自从李奥瑞克王政变后,把首相的权杖交到了他的手中,在七大王国中,“荆棘花”便一夜之间成为了绝对权力的象征。
仍然没人发言,只不过每个人的眼神中多了蠢蠢欲动的成分。
“呸!再来点酒!”
我走上前,给国王的杯中斟满。
“你们的胆识甚至不如一个安东小子……我说,小子,比起这群胆小鬼来,你胆大得多,也聪明的多,不如你来当首相?”国王讥讽地笑着。
“不干。”我撇撇嘴,“我还想这辈子多做些善事。”
李奥瑞克笑的剧烈的咳嗽起来。周围几个人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放肆,小子!”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人对我瞪眼,“首相会议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我笑着瞥了眼李奥瑞克王,深深鞠了一躬,“我只是有问必答罢了。”
“毕达哥斯学士。”国王捏着下巴,“你这么有活力,来说说你对此事的意见。”
老人似乎被噎了一下,犹豫着说:“荆棘花不能倒……现在青铜卫士的军官大多数属于荆棘花一派,贸然出手恐怕会引起保守派的不满。”
“荆棘花家族是王室的主要债务承担人。如果没有他们,那么国库的玫瑰金币只够支撑到明年开春。”胖子财政大臣抢过了话茬。
“荆棘花家族与北境烛炉堡的灰铁家族有婚约,并且七成的领主都与他们私交甚好,冒然对贵族出手,可能会使元老院趁虚而入……”
大臣议论纷纷,国王只是闷声喝着酒,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温迪,你为什么只有你一直不说话?说说你的意见。”
“陛下。”温迪轻轻说,“荆棘花家族的背叛已经是事实。如果不按照王国律法惩治,必然不行……”
大臣纷纷炸了锅,一个个对温迪的说法表示不满——嘴上说的当然容易!
可是只有我注意到了,温迪伯爵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国王,似乎两人之间有一种古怪的默契。
我有种错觉,两人似乎知道一些别人完全不知道的东西,而这背后的故事似乎才真正决定了国王的决心和荆棘花家族的命运。
纸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荆棘花家族到底为什么叛国?好奇心犹如蛆虫挠的我内心痒痒的。
但是很可惜,我对摆在桌上的文书一个字也看不懂,只知道麦巴伦-荆棘花被国王私下宣布为叛国。
“荆棘花家族罪不至此。”老学士皱起了眉头,“只是私自动用军队而已。虽然说是叛国罪,但是只要免除公爵本身首相职位,以示惩戒就可以……伤其根本,我看不至于。”
众人赞许的点点头。可是只有我注意到了温迪伯爵淡淡的笑意,和国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双拳。
“温迪。”国王的声音死气沉沉,“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昨天我让你调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陛下。麦巴伦-荆棘花公爵试图私调的军队,是隶属于荆棘花家族的私军和‘荆棘花’军团中的‘铁蔷薇’军。”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国王的眼睛补充了一句,“这两支军队的铠甲与武器,全部是铁器打造,没有一块青铜。”
“他们的目的地呢?”国王的喉结开始颤抖。
“两支军队目的地应该是……北方焚火场。”
碰!国王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了出去,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麦巴伦必须死!”
国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鹿厅。留下了呆滞的张着嘴巴的众人,和带着微微冷笑的温迪伯爵。
所有人都不明白……铁器和叛国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用青铜就算叛国的话,白石城应该被吊死的人将会比活人还多。北方焚火场又哪里不对?调动军队镇压监狱矿山,即使是私自调用,也罪不至死吧?
不得不说我真的很笨,总是无法把细微的碎片拼起来,还原事件的原貌。但是笨蛋有笨蛋的福气,有时候活到最后的往往是笨蛋而不是聪明人。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帝国有一个地方是不能碰的,那就是北方焚火场。
而那里,也是整个阴谋漩涡的中心,是网罗万物因果线的中心结。
青铜,焚火场,叛国。
既然国王下了命令,那么荆棘花家族的命运似乎已然注定。
但是为了维护贵族权益和七国的法律,麦巴伦-荆棘花必须按照程序,在青铜之神和白石城元老院的监视下进行法庭抗辩。
国家的柱石,战功赫赫的荆棘花家族被指控为叛国——这条爆炸性的消息很快点燃了所有人的震惊、不解和怀疑。
另一方面,荆棘花家族的叛国罪行却没有被公开。多数人怀疑这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甚至审判本身就是一场阴谋。
在审判的当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涌到了街头布政官身旁,期待着最后审判的结果。
而白石城所有的名流贵族都云集在审判场。黑压压的人群显得毫无素质可言,大多数人详细,这场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对首相的审判,会永久地记载在萤火广场的黑曜石石碑上。
我第一次见到位于这场风暴中心的人物:麦巴伦-荆棘花。
他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下雨前阴沉压抑的群山。年纪虽然和国王差不多,但是从头到脚被仔仔细细地打理的一丝不苟。贵族的从容和军人的肃杀,在他的身上完美糅合,散发出一种古朴而稳健的气场。
各位元老、大臣就坐,庭审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注意到在国王入场的时候,麦巴伦公爵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两人的视线匆匆交汇。却又急促地分开,互不理睬。
“肃静……”一位老的几乎成渣的元老会成员,也就是本次的审判员敲了敲金锤,“现在,遵循泰西先民亘古不变的……”
“呸!赶紧跳过没用的,有事说事!”国王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首席长老有些结巴,“呃,那就开始指控——被告,麦巴伦-荆棘花……”
公爵微微鞠了一躬。
“你被指控私自调运荆棘花军团‘铁蔷薇’军,协同自家私军图谋占领北方焚火场,可有此事?”
底下的贵族议论纷纷,关于具体的罪行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北方焚火场是王国最大的监狱,盗贼、杀人犯等人渣集中于此,进行矿山开采与青铜冶炼,源源不断的将矿产输送到全国——这么一个军用设施虽然有所盈利,但是荆棘花家族在各地的产业、金矿不在少数,堪称除了王族最富有的家族,又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爵微微一笑,“我荆棘花家族代代为国流血牺牲,忠心不二。你说我占领焚火场,我想这根本没有道理。难道我要放出其中的囚犯肆意谋反不成?”
公爵的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哄笑和支持。
但是我看到了他冰冷的眼睛,和国王怒不可遏、几乎爆出来的青筋——果然麦巴伦也是知道隐情的,只是利用了大众一无所知的境况罢了。
首席长老似乎也觉得这个罪名太过蹊跷,只得摆摆手:“带证人证物。”
我硬着头皮走上了指证席,忍受着下面贵族的惊叫和质疑。场下炸了锅——一个低贱安东人居然可以站在这里作为证人?他连摸摸门口的路基石都不配。
我的叙述还没完,下面的人群就已经纷纷起哄,要求我下场。
“我家族从不会干如此蹊跷之事!仅凭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和一张纸条就能定罪么?如果他坚持作证,我愿意传唤我的孙女前来作证——这一段时间她从未离开公爵府一步!”
我知道,如果是一张纸条,国王是绝对不可能怀疑公爵叛国。即使上面写的是大逆不道的刺杀计划,国王也会嗤之以鼻。
但是“占领北方焚火场”这个看似毫无逻辑的理由,恰恰击中了事情背后隐藏的故事——如果是别人,根本不会明白其中意义。这也使得国王一眼就认定了这张纸条毫无作假的可能。
换做别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一举动的致命之处。
而至于北方焚火场背后到底有什么蹊跷,此刻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退一步讲,即使指控是真的,我麦巴伦-荆棘花也罪不至死。我愿意辞去公务,回到宅邸再不出门,以示自我惩戒。”
底下的贵族纷纷表示赞同。调兵占领焚火场?不就是和维持治安差不多么?这种小事,还算叛国?这不是小题大做么?
我注视着愤怒的国王,只见他突然站了起来,用盖过全场的声音暴喝起来:“麦巴伦!你这个懦夫!想利用别人的无知苟且偷生么?说,你为什么背叛我!”
公爵的眼里涌出了无尽的怒火,那一刻温文尔雅的老人撕下了全部伪装,变成了一支滚烫的、锋锐的长矛直指李奥瑞克王。
“李奥瑞克!你怎么敢问我为什么?六十年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青铜护国者,我就问你,是你愿意死,还是甘愿看着你的人民去死?”
“我和我的人民从你叛国的那一刹那起,就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六十年!我为你流血,为你牺牲!我陪你任性去了远东!我为了你杀了多少人!每一天我都会做噩梦,梦见你曾经做过的‘伟业’!”
公爵的呼吸喷着火星。
“我把半个王国都给了你,你还是惦记着过去那些破事!”
“破事?”公爵瞪大了眼睛,发出了荒唐的笑声,“我忍了你六十年,只为了能够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是你却称呼为‘破事’?”
“闭嘴!”
“远东破坏者?呸!我问你,今天你当着所有的人讲!到底是什么东西毁灭了东方?你和你的无敌舰队么?你杀的安东人甚至不如你杀的自己人多!你去看看国王大道上的青铜雕像,每一个人都值得你跪下谢罪!你在把他们活活变成青铜的时候,可有一点同胞之情!你以为称呼他们为英雄,把他们丢在国王大道上,就能抹去你的罪行?在安东人翘首期待我们的援手之时,是你背后捅了他们一刀!”
在场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听着前所未有的历史秘闻,粗气都不敢出。
“当青铜恶魔毁灭东方三大家族,你在哪里?懦夫!叛徒!背叛了安东人还不够,居然敢号称自己毁灭了安东?还把他们的后人当奴隶使唤?”
“麦巴伦!你发过誓,王国的机密绝不说出口!”
“我发过誓。我向你贤明的父亲发誓——后来他被你污蔑为‘疯王’。我向凯文发誓——后来他被你污蔑为烧毁白石城的疯子!六十年,我隐忍,就是为了有一天,让你对着北方焚火场下跪!”
“来人!给我撕烂他的嘴!”
“你现在还有举剑的力气么?成为了只会仰仗别人的猪猡么?”公爵拍着桌子,“想定我得罪?很好!我以青铜之神玛卡那甘的名义,要求比武审判!任何想要治我罪的人,都需要用剑来说话!”
“你想要被我杀死?光荣的死,死在决斗中,对不对?”国王眼睛露出了发疯的神情,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疯狂,“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要让最无能、最卑贱、最默默无闻的人把你击败、摧毁你的‘血袍荆棘花’称号!”
他疯狂的眼神扫视四周,最后忽然定格在我的身上,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我——
“我就让这卑微的小子在三天后和你决斗,砍下你的人头!叛徒!”
全场,包括公爵的目光,都死死地扎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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