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死的。”陈珍妮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为什么要答应替那个老混蛋卖命?”
我苦笑着摇摇头,“有些事情,我真的没得选。”
陈珍妮咬咬嘴唇,眼里闪烁着奇怪的光,“不,你总有选的机会……”
“我还能怎么办?”我有些烦躁,感觉三天后的决斗似乎是一块千斤巨石一样让我时时刻刻心神不宁。
“逃吧!今晚咱们就一块!”她咬着嘴唇,拉起了我的手,“我总感觉温迪伯爵不坏好意……这里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咱们离开这里,去找到更多的安东人——人多了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
我心中微微一暖,稍微捏了捏她纤细的手。女孩有些慌张地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感觉每吐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不能……珍妮。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这明摆着去送死!”
没错。的确是送死。
到底是什么束缚着我?荣誉?期待?野心?仿佛都不是。平心而论,从我有记忆以来,这些词汇从来与我的生活毫无交集。
苟且偷生。
没错。我的生活一直是苟且偷生。
“珍妮,你记得城南的海湾么?我感觉现在自己就是一艘船,在整个风暴中身不由己,”我苦笑着,“而且我感觉,这次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在场,没有听到麦巴伦公爵的话——安东的毁灭,北方焚火场——我感觉接下来这些事情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这场风暴比你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深得多。”
“安东的毁灭……”陈珍妮喃喃自语,似乎有些出神,“城东出身的你,又知道些什么。”
“那你呢?为什么你要复国?就因为你是王族?安东毁灭之后,这种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确实没有意义——我出生在这片大陆,连安东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只是……”
“只是什么?”我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她内心深处对复国的渴望,似乎深深根植于某些执念和痛苦。
而不知为什么,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对我坦诚相待,把内心深处最细微的褶皱都向我敞开。
“其实……”
她的话还没说完,茉莉嬷嬷突然闯了进来,“瑞文,安迪伯爵要带你去见国王——收拾好你的东西,你可能——”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脑补着接下来的台词。
陈珍妮突然有些不安和焦躁,看看我又看看茉莉嬷嬷,似乎有些话堵在胸口难以言尽。
茉莉嬷嬷悄悄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我老了,脚步迟缓,在走之前需要歇一歇。”
陈珍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轻轻看着我的脸:“瑞文,你会回来对不对?到时候我把我过去的事讲给你好不好?”
我心中一阵难言的疼,嗓子沙哑的像是得了重病:“三天后的决斗,你会来看么?”
女孩悄悄侧过头去,鼻头有些发红。她摘下了脖子上的吊坠,轻轻放在我胸口的口袋里:“我一定会去。喏,这个给你可别丢了,下次见面你再还给我。”
我把吊坠按在心口最温暖的地方,笑着点点头。
“是时候走了。”嬷嬷咳嗽了一声。
“瑞文!”珍妮突然拉住我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但是直到最后一刻仍没开口。我深深的看了她和整个烛光下整洁的小屋,似乎要把这一副画面深深印在心里。
然后我抽出了手,随着嬷嬷下了楼。
在我转过拐角的一刹那,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抽噎。
再见了,珍妮。
我骑在马背上,兜里塞满了茉莉嬷嬷悄悄塞给我的蜜饯,心里不禁对着短短几天的安稳日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酸楚和留恋。
温迪伯爵骑着马走在我身旁,努力指导着我骑马的姿势。
“背挺直!双腿再夹紧……不要太僵硬,感受马走路的扭动!”
“我以为你不会骑马?”我艰难地稳定自己的身体,半开玩笑地对着伯爵说。
“不喜欢不代表不会。”伯爵眨了眨眼,“我对一切能够逃命的东西都熟悉得很——贫民出身的后遗症,嗯?”
“你不是战士……”
“但是你是战士……”他叹了口气,“而且你将面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士之一。”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
“你知道他如何战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难道指望我在三天内教你用剑,让你在麦巴伦举起刀来的时候胡乱抵抗一阵?”伯爵笑了,“别开玩笑,你会不会用剑,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不,所有人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除了国王。”
我脑补着那个嗜酒成性的老骨头耍着两把大斧的场景,不禁对这充满违和感的画面表示质疑。
“就没有办法让我……躲过这一劫?”
“我倒是有办法让你死的舒服点,毒药什么的……但是国王似乎对你相当有信心。”
有信心?呸,只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我出身最低微、最贫贱罢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不相信国王有什么本事化腐朽为神奇,三天就能把我变成与荆棘花相匹敌的战士。
但是我的心中又有一丝最深处的期待:如果国王不能在三天内把我训练成伟大的战士,又为什么会选我?我如果死的很窝囊,不是丢他的脸么?
虽然听起来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而这个念头在我见到李奥瑞克后,被他彻底打消了。
“三天?成为伟大的战士?”李奥瑞克打了个酒嗝,“你脑子是不是吓坏了,瑞文小子?有这种好事,我就不用五岁开始天天练剑了。”
我有些失望地看着李奥瑞克,短短一天之内,他似乎变得更加消瘦和颓废,甚至胡子上还挂着食物的残渣,胸前还有一大片酒渍。
“你说真的?我死了,丢的可是你的脸。”
李奥瑞克阴沉着脸,“没有人能够击败现在的麦巴伦——即使是我也不行。”
我噎住了,好家伙,这家伙真会演戏!敢情是自己不行了才找个借口让我去送死?
“所以?”
“杀了麦巴伦,和击败麦巴伦不是一个概念。”国王眯起了眼睛,“我会让人在他的酒中下毒。”
什么?我瞪圆了眼,几乎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背负着“青铜护国者”、“远东毁灭者”称号的国王口中说出的。这个点子听起来更像是温迪伯爵,或者某些痞子、懦夫使用的手段。
“不要那么看着我。”国王烦躁的挥挥手,“别跟我提荣誉什么的,当国王不计较那些东西,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目瞪口呆,忽然心中涌起了古怪的想法:当时公爵在审判庭上大骂国王,几乎没有人详细他的“胡言乱语”——国王威武而无坚不摧的形象已经笼罩了这片大陆六十年。
可是,我似乎窥见了光辉铠甲下隐藏的一个弱小的、邪恶的灵魂,一个与盛名完全不符、令人怀疑的瘦弱老人。
“他不能早死。他早死了,会有人跳出来喊这是一场阴谋,一场不给他公正对决的阴谋。”国王抑郁地喝着酒。
“所以他必须在竞技场上死去,被你杀死,这才叫完美剧本。”李奥瑞克王眯起眼睛,满足的笑了起来,“在他上阵之前,他总会喝一口酒来示威,这是他多年的老习惯……我就在那里放入毒药,你只需要等待,等待药效发作的时候……”
我心里感到一阵厌恶,仿佛一条蛇在教唆我如何用阴险的手段诱使英雄陨落。
“不可能。我甚至撑不到药效发作——我连剑都没拿过。”
国王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他灼灼的看着我。
我心中突然有些发慌。我意识到,此刻我对眼前这个老人已经毫无信任可言,他似乎只是一个空壳,一个自身的光荣和伟大干涸后,为了保持自身完整,而不择手段的空壳。
“宣誓效忠于我,我会给你进行‘授血’。”国王站了起来,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看着我。
“授血?”我皱起了眉头
“很痛苦,但是会让你在三天内,获得足以和麦巴伦一战的能力。”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但是,代价呢?”
“你是第一个胆敢问我代价的人。”
“谨慎,对我来说是相当好的习惯。”
“你无法背叛我。”国王残忍的笑了起来。“你如果违抗我,那么你就只有一个下场。”他指了指角落里栩栩如生的青铜骑士雕像,“像他一样放在这里,或者丢在国王大道上。”
想到国王大道旁一排排林立的青铜骑士雕像,我的额头不禁流下了冷汗。
‘雨天还要立在这里淋雨,死后被做成雕像,这不是荣誉,是遭罪’;‘雕像栩栩如生,我知道,但是这话你可不能对着国王讲’。
温迪伯爵不久前包含讽刺的话语,此时如同针一样在我心中回响。
国王伸出了权杖,冷冷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白石城阴郁的天气,对着黄金雕花的权杖顶端,深深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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