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夏夜

作者:雨山凉声 更新时间:2016/4/26 21:46:14 字数:3546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冰冷黏重,支离破碎的梦。

梦中的情节如同雨中的油彩画,变得模糊而肮脏,仅留下狰狞可怖的残象。

在梦中,一只手狠狠捏住了我的心脏,带着血管和粘膜,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啊!我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惊恐地按着我的心脏。

梦?这是一场梦?我撩起被冷汗打成绺的刘海,低头看着我的胸口。绷带密密麻麻地缠在身上,隐隐还有一丝血迹。我犹豫着,把手轻轻搭在胸口上,却没有摸到心跳。

一丝汗从我鼻尖滴下,似梦非梦的、地狱般的回忆在脑海深处渐渐苏醒、尖叫。

我惊恐地撕开绷带,在原来是心脏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巨大、漆黑的疤痕。

我的心脏……那不是梦!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拍拍自己的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城堡高处的一间单间,房子里除了四角床和一个铜镜外空无一物。窗外罗蔓藤的枝叶攀着石头墙壁探进来,在夏末的凉风中微微作响。

我有些迷茫的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天气晴朗无云,冷雨洗涤后的城市微微发亮,崭新而宁静。越过高高的塔尖、鳞次栉比的房屋,尽头白石城港口的海岸线都能收入眼底。

有些咸味的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引起了我深深的沉思。我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为何玛卡那甘会吃掉我的心脏?远东的力量……李奥瑞克最后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身后的门轻轻开了,一阵孱弱的脚步声让我回头看去。

“嗬,回复的这么快!年轻就是不得了。”一个留着山羊胡,有些干瘪的老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灰色的袍子和半睡半醒的眼神,我认出他是首相会议上的毕达哥斯学士。

“你有什么事?”我冷冷地问道,很奇妙的,现在的我似乎无所畏惧,更不会在意什么礼数和身份。“没事就退下。”

“口气很冲啊?只是喝了国王之血并不代表你就是国王——权利的错觉会害死你的。”

“你知道关于我的事?”

“你能捡回一条小命,还是多亏了我。”老学士咳嗽了几声。“没有在我的陪同下就擅自乱来,陛下也是心急。”

“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是玛卡那甘的眷属……但是实际控制人确是国王陛下。”老人费力地走到床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本来你的心脏和灵魂已经给了玛卡那甘,但喝了国王之血,你暂时还没有失去理智,而是维持着人的模样。你虽然没有心,但是只要你对国王的效忠还在,国王的心脏就是你生命的来源。”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而且你获得了王之血,也就能有了和国王相似的一部分力量。高兴吧,孩子,用你的心感受这份荣耀。”

心?呸。那种东西早就给玛卡那甘的干尸吃掉了。

再说了,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现在连心脏都没有,只能傀儡一般听从国王使唤。如果那个老家伙喝酒喝多了突然嗝屁,我也得跟着陪葬。

“你还没有说明白,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要看国王的意思……”老人捻捻胡子,“如果他愿意每一个月亮周期给你一次国王之血,那么你还能勉强依附于他。如果不的话……”

“会怎样?”我咽了口口水。

“鉴于你已经把心脏献给了青铜之神玛卡那甘,那失去了维持人形的血脉力量,你就会按照正常情况变成他的眷属……国王之血只是暂时把管理权交给了陛下罢了。”

“眷属是什么东西?”

老人摇摇头,“我虽然是白石学士,也没有见过那么古老的东西,不过有类似的东西你应该见过……”

“我这辈子可没有见过什么美好的东西。”我讥讽的说。

“青铜石像鬼,就像白石教堂里的那样……那应该是泰西先民对青铜眷属的描绘……”

我翻了翻白眼——原来是那种丑东西,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的、带翅膀的玛卡那甘啊。

“也就是说我为了不变成那种野兽,就得定时喝那老东西的血?”我感到一阵恶心。

“你再叫我老东西,老东西就连一口唾沫都不给你。”李奥瑞克拿着酒瓶醉醺醺地倚在门前,“是我在你变成那种丑东西之前把你救了回来,人要懂得感恩,小子!”

“也是你把我的心挖出来丢给了那野兽吃掉。”我双手抱胸,“比起感恩,我更喜欢记仇。”

李奥瑞克王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要怨就怨你祖宗。要不是他们发现了从神手里抢走眷属控制权的方法,今天也就没这么多事,麦巴伦也不至于……”

李奥瑞克的话戛然而止,眼神里有些阴郁。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喝起了酒。

“陛下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老学士严肃地起身,深深鞠了一个躬,“我到现在仍写关于当年的回忆录。陛下,能跟随你航行、征讨是我的荣幸。”

“你还在写那种东西?”李奥瑞克眼神里充满了轻蔑,“烧了它吧,都是陈年往事了。”

无数的线头在我脑海里,却无法把任何两根联系起来。远东的技术,眷族,神明……背后的故事和信息过于模糊冗杂,让我有些心烦。

不过学士的书似乎相当有趣——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弄到手读一读,窥见这些杂乱的表象下一些陈旧的真相。

当天晚上的我食欲大开。可能因为明天就要和麦巴伦决斗,我的胃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开始掠夺式的进食。我感觉似乎每一条肌肉都在肆意抓取养分,膨胀,舒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难道国王之血带给我的意义就是让我成为饭桶?

吃完饭后我无聊的躺在床上休息,满脑子装着明天决斗的事情。微风撩起了窗帘,我枕边的蜡烛微微晃了晃,周围细微的虫鸣也戛然而止。

我扭头看着镜子,察觉到一丝微微的诧异。仿佛有一种视线在盯着我一样。

我端起蜡烛台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镜子中呆滞的倒影。下一个瞬间,镜面如同水纹一样微微晃了起来,一只纤细白皙的脚从波纹中中缓缓伸了出来。

我尖叫一声后退三尺——这,这是什么鬼怪?城堡的幽灵?

首先探出的是白玉般剔透的裸足,然后是纤细的手轻轻挽住了镜框,费力的把自己拽出来,胳膊,腰肢,最后是长发和精致的脸……一个惊艳的女人就这么穿过镜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如同挤过一个狭小的门框一样。

我呆呆地看着她,手中的蜡烛歪倒了都没有发现:“你,你?”

我认得眼前的女人!她就是带兵突袭独眼他们的那个女人——维诺?

维诺遗憾地抖了抖身上的灰,仿佛挤过镜框时沾上了铜锈一样。我这才发现她凹凸有致的躯体紧紧包裹着一层白纱,大大咧咧的打扮在昏暗的烛光下让我脸红心热。

“你就是瑞文?”她走过来仔仔细细地凝视着我,“我可是找了你好久。”

现在的我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我可没有忘记她对独眼做了些什么。

“你来干什么?你是麦巴伦的手下么?”

“即使是对手,你最好也要加上‘公爵’两个字。”她不满地晃晃手指,“很失礼啊,你。贫民窟出身就是不一样。”

“贫民窟也分南北东西,”我冷笑着,“贵族不也分三六九等么?”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温迪伯爵爱吃蜜饯、精打细算的模样。

“嘴贫。”维诺逼近了我,带着一丝笑意,“不过我喜欢。”

“说出你的来意!”我往后退缩着,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尽量扭过头不去看她。没办法,这种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只穿着薄纱,那若隐若现的曲线、温润的红唇和纤细的鼻梁……如果我还有心脏,此时一定会爆炸吧。

“瑞文,你可是给我的家族带来了很大麻烦……麦巴伦-荆棘花公爵是我的爷爷,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她无聊的坐到梳妆台前,修长富有弹性的双腿交叉晃动着——不得不说她甚至一个随意的动作就让人难以自持。

我眯起了眼,“你想干什么?色诱我放过你爷爷?”

她反应了两秒,突然笑出了眼泪,捂着肚子,几乎被自己的呼吸和狂笑呛到,“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哈哈,哈哈哈……”

我有些不爽:“不是最好,反正我也不会接受。”

她缓了一阵,再次打量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好奇:“李奥瑞克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让你如此卖命,连我都能拒绝?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她的睫毛闪动着,充满了戏谑与得意。

“我没有卖命,只是不干傻事罢了。不管是不是我,李奥瑞克都会派人杀了他。”

“那你就不怕今晚……我是来杀你的?”

我笑了起来:“麦巴伦要是那么没骨气,早就在战场上死了一百遍了。”

维诺点点头,“没错。就冲你这句话,我还觉得你有些脑子。”

“那你来是为了……”

“只是想看看你罢了。”她有些恍惚,“有的时候你知道未来无法改变,却仍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被绑在了因果线上。”

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我想拒绝,可是看到她的眼睛,说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口,“你说吧。”

“如果有可能,请给我爷爷一个公平的机会……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他知道李奥瑞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无法改变很多结局,但是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给他一丝尊严。”

我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李奥瑞克得意的模样和眼前女孩落寞的表情形成了巨大反差。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维诺笑了,慢慢向窗口走去,“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对未来产生一点点不一样吧。”

话音未落,女孩忽然像是摔倒一样,收缩、变形,化成了一只小小的乌鸦,羽毛丰满而美丽。它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了略带凉意和海腥味的夜空中。

我走到窗前,凝视着如水的夜空,空中层层云彩以月亮为中心扩散开来,圆周形流动着,变换着。

我思考着她那些奇怪的话语,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公平……么。”

月下鸣虫依次衰微的叫声,随着热浪渐渐消退——今天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夏夜。

(明天就是挑战荆棘花的日子!请大家多多点赞支持!昨天复习匆匆更新,半夜良心不安把上一章重新优化了一边。有兴趣可以翻翻。以后不会再犯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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