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

作者:雨山凉声 更新时间:2016/5/1 21:14:12 字数:3043

晃动的车顶。

轻微颠簸的触感。

我缓缓睁开眼,一切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视觉,触觉,听觉……五感的渐渐回归,很快让我体会到了现实的生硬苦涩——我的左眼一阵锋锐的疼痛深入大脑,裸露的神经和息肉被粗糙的绷带碾压者,摩擦着;左臂和腹部则像被切开一样,开放式的痛苦和糜烂的触觉末梢,让我几乎失去理智。

“水……”我的嘴唇动了动,立刻被扶了起来,小心地灌下了一阵甜丝丝的清凉液体。

犹如魔法一样,浑身的痛觉似乎一瞬间被摘除了不少,头甚至开始摆脱了痛苦的折磨,有昏昏欲睡的倾向。

我再度昏厥了过去,弥留的最后一丝意识,是额头一阵柔软细腻的触感,毫无疑问地是女孩的手。

珍妮……

我在梦中发出一丝呻吟。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亦或许不完全是一个梦。

在梦中,我似乎换了一具身体……玛卡那甘那巨大的、无可匹敌的身躯。我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无止境涌现,沿着海岸线能摇撼到世界的尽头;肆意宣泄的暴戾情绪,在漆黑厚重的海面上掀起一阵阵怒浪。

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连绵的雪山,而在最深处流转的雾霭掩饰下,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宁静而缥缈。

祁穆拉玛——圣山祁穆拉玛。我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带着军队,漫山遍野的青铜生物组成的远征军,扫荡一切阻碍,来到这世界的尽头寻找着。

可是眼前,某样小小的阻碍止住了势不可挡的我。

那是一道无底的深渊,阴冷的风由下而上拂面撩起。周围密密麻麻的怪物涌到这里,尖叫着后退。有几只甚至从边缘上被挤落,尖叫着坠向了深渊的深处。

我琥珀色的瞳孔四下搜寻着。

孤零零的深渊上仅仅横亘着一座狭窄的吊桥,绳索和朽木在空中发出颤抖的响声,仅容一人通过。

而远望桥的尽头,一群身穿铁甲、头戴金翎的卫士持戟拦在桥头。

黑发黑瞳——安东人。

“泰西的青铜之主!”为首的卫士高声喊道,声音穿过尖啸的寒风却仍然清晰洪亮,“这里是我安东的圣山,不准外人再向前一步……你请回吧!”

我疯狂地大笑起来,声音撼动了周围的雪峰,雾霭和风声更加尖锐,如同浪一样从倾斜的山峰上倾泻下来。

对面的卫士紧张地靠拢,纷纷举起了盾,胆怯的眼睛从缝隙中窥探着我。

恐惧,怀疑……我能闻道空气中这些熟悉的味道。

很好。在王的面前卑躬屈膝,也是一种智慧。

我挥了挥手,对准最近的一个山峰,双手隔空一抓,雪峰居然开始颤抖,积雪和碎石纷纷掉下,砸在怪兽群中,如同石块落水一样,溅起不少残肢断尸。

我单手对准雪峰,像掰冰柱一样做了个缓慢的手势。

在对面守卫惊恐的眼神中,那座比我大得多的山峰,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掰断一样,直直地朝着狭小的深渊缝隙掉了下来。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颤抖,山峰卡在了深渊中间,填平了难以逾越的天堑。我身旁渺小的青铜生物欢呼着。磨牙擦爪,眼神炽热地望着对面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

对面的安东武士们面色阴沉,有条不紊地相互掩护着向后退去。

我挥了挥手,得到准令的怪兽们,兴奋地尖啸着一拥而上,如同潮水一样覆盖了整个山谷……

我突然醒了,心脏砰砰直跳,浑身被冷汗打湿,如同刚刚从粘稠混乱的噩梦中苏醒。

“你醒了?”

我扭头看去,维诺-荆棘花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守候着,见我醒便来放下了手头的书,关切地凑上前来看着我。

“这是……在哪?”

“我的房间里。”

“水……我要喝水……”

她轻轻扶我起来,让我倚在她的肩头,贪婪地喝着清凉的甘露。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高地百合味道。维诺抚摸着我的头,我认出了这份触感……原来那不是珍妮。

“多喝点。我在里面放了冰片草,少量的可以镇痛,而没有幻觉的副作用。”

我饮下最后一滴水,她温柔地为我擦干净嘴边的水痕,扶我躺下。

“为什么救我?”我盯着她,像是喃喃自语。

“救了你,而不是拔了你的舌头,对么?” 她冲我嫣然一笑,却让她更显冷漠寂寥。

这个表情,即使是病痛中的我看了也心中一颤。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荆棘花办事,只讲究效率和结果。”

“治疗一个剩下半口气的人,可是费时费力,”我咳嗽着,“你爷爷真是怪人,明明是他把我打成这样,却还让你救我——他人在哪?”

维诺轻轻扭过了头,看着窗外萧索的天空:“死了。”

“死了?”我瞪大了眼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麦巴伦的强横,和战场上扫荡一切的气势。

“李奥瑞克暗算了他,用弓箭射穿了喉咙。”维诺出神地望着明媚的窗外,流畅优雅的侧脸带着一丝阴郁的光影,“历史不总是这么写么?光荣的勇士往往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毁灭与女人的怀抱,和小人的毒酒。”

死了……么。

我的心中有些难言的味道。

虽然和他并不熟,但是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对手,而且是无比强大的、值得尊敬的对手。听闻他死得这么窝囊,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

我低下了头,“其实我觉得他不是坏人,真的。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他,不是以敌人的身份。”

“你想见他?”维诺撇撇嘴指着窗外,“喏,他就在庭院里。”

我疑惑地向窗外看去,只见工整开阔的庭院一角,矗立着一个扭曲的、类似于树枝根雕的人像。枯萎灰白的树枝扭曲着拧成了人形,跪立着,痛苦地捂着喉咙。

“这是……”我感到毛骨悚然。

“血脉的代价……枯枝之主的诅咒。他死后,就会失去肉身,化身为枯枝回到恶魔的怀抱。”她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忧郁。

“每一位荆棘花都是这样。他们会被运回自己的封地,安安静静地作为枯树矗立着,直到雨水把他们腐朽侵蚀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我深深地看了“麦巴伦”一眼,叹了口气。

“如果我没有被李奥瑞克利用,也就不会和他……”

“你已经摆脱了李奥瑞克的控制了。”维诺静静地指了指我的左臂,“爷爷在你变成眷属前砍掉了你的胳膊,切断了你和李奥瑞克的联系。你身上的伤,都是因为你的暴走而留下的。”

“暴走?”我皱皱眉头。

“不记得了么?”维诺苦笑着,“被剖腹,被断臂,你却只是留下了些轻伤,而且愈合速度惊人——这也是眷属的好处?”

我有些迷茫——我最后的记忆,是麦巴伦举起刀,冲我的左臂砍来……

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好,居然还在。断臂什么的,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我浑身上下的伤痕,只有右臂和腹部而已。绷带细致地缠着,散发着南部沼泽草药的味道。可能是喝了冰片草的作用,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只是伤口有些发痒,似乎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我不用再受李奥瑞克的控制了么?”我疑惑地低头看着左臂,皮肤上没有任何印记。玛卡那甘的符号什么的也统统都消失不见。

“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国王之血的印记被切除后,你应该完全变成了没有心的眷属才对。至于你为什么还能回到人形,并且在我面前问各种问题,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我还得多谢麦巴伦,让我摆脱了李奥瑞克的控制了。服侍国王直到死——我可没那么义气。”

“麦巴伦‘公爵’大人,”维诺不悦地纠正道,“你不用谢他,他也没想帮你——充其量只是杀你而没成功罢了。”

我苦笑着:“你们家的人都这么直白么?趁机卖个人情不是更好?”

“荆棘花家族是武者不是商人。”

商人么……我莫名想起了温迪伯爵得意的脸,心中最微小的角落动了动。

不知道珍妮怎样了。

我嘴角微微抿起,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项链,珍妮送给我的项链。

可是,没有了?

我费力地摸索着,可是浑身上下到处都没有它的踪影。

坏了……我咬了咬嘴唇,我居然弄丢了?

“你在找这个么?”维诺得意地从抽屉里掏出了项链,在我眼前晃了晃。

“还给我!”我伸手去抓。

“躺好!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维诺罕见地露出一丝坏笑,如同狡黠的猫一样,“谁送你的?你的情人?”

“还给我!”

“可以……不过,你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贫民窟出身的我对这个词本能地有一种警惕。

“救你一命,还把这东西捡了回来……”维诺眼睛眯了起来,“这可是一份不小的恩情呢。”

我咽了口唾沫,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个荆棘花,可能比上一个难对付得多……

(新人写书真的需要你的支持。点赞或者收藏会对我意义非凡。谢谢!另一本精分欢乐向《求求谁来追走我妹妹》就在隔壁,可以移步去看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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