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为什么现在还活着!”马文爵士的眼神由震惊渐渐变成了愤怒,灼灼地看着维诺,“小姐,老公爵的死,与这家伙脱不了关系!”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是被子里藏的一条毒蛇一样,恨不得立刻把我抽筋剥皮,扔出窗外。
“我怎么活下来的并不重要,马文爵士。”我笑了笑,“等我告诉你事情背后的真相,你会庆幸我还活着来告诉你这些事情。”
“我会庆幸,是我最后一剑捅穿了你的心脏,帮麦巴伦大人收个尾。”米林爵士冷冷地盯着我,玩弄着手中麻绳细细捆扎的剑柄。
“不劳您费心。”
我苦笑着从袖子抽出一把匕首,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有些紧张,瞪着眼死死盯着我,似乎我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被这群老兵活活剁成碎块。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我抓起匕首,咬咬牙,眼睛一闭,狠狠地用它戳向了自己的心脏。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米林爵士手中擦着剑的鹿皮掉到了地上。
我急促地呼吸着,冷汗直流,双手颤抖着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只见那把匕首没入了胸膛,却仿佛扎进了一块放掉血的猪肉一样,仅仅皮肉表面有些血痕。
“这是?”“怎么回事?”“没死?”
议论纷纷,怀疑,惊讶……我悄悄侧头看了看维诺,她面无表情,仿佛连众人的反应都囊括进了计划中,只是有条不紊地朝着目标推进着。
而我则是最后落下的那枚棋子。
我清了清嗓子以示安静,众人的议论渐渐平复了下来,更多的人眼里带着好奇,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安东小子。
“诸位,我没有心。”我冷冷地说,“就在三天前,李奥瑞克把我的心丢给了恶魔玛卡那甘……它吃掉了我的心脏,然后我的整个命就掐在了李奥瑞克手里,他让我死,我就得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和麦巴伦公爵对战。”
“玛卡那甘……是恶魔?”马文抖着胡子,怀疑的看着我,“你不信教,但是也不能这么说青铜之神。”
“如果爵士也和我一样到过王城地下,见到那些成堆的死人,和它嚼碎我心脏的样子,我想爵士阁下绝对不会继续称呼它为‘神’。”
底下不乏玛卡那甘的信徒,立刻有人面带不悦准备出口反驳,可是维诺冰冷的声音盖住了全场。
“诸位是军人,对泰西帝国历史不了解……不,即使是饱读诗书的学士也被抹了蜜的史书蛊惑的不轻。”她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玛卡那甘确实是恶魔,这又有什么稀罕?”
她轻轻挽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纹章,那是众人熟悉的、蛇缠绕在枯枝上的图案。
“我们荆棘花也曾背叛过恶魔……代代相传的纹章就是它的祝福,也是它最恶毒的诅咒……活着的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段历史。我从祖父的口中知道了它的名字。”
她匀称的嘴唇颤动着,迟疑了一下才说出了那个名字。
“枯枝之主-鬼羽。掌握森林和衰老的恶魔。”
底下的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很明显维诺不像在撒谎,可是天下又有几个人,在第一次窥见历史背后恶毒的阴影时,能够不抱有一丝自我安慰式的怀疑?
而接下来维诺的话,更是掀起了滔天骇浪。
“不光是我荆棘花和青铜……凡是参与‘新教叛乱’的家族,都曾经背叛甚至斩杀过恶魔。”
“这太荒谬了!”马文脸气的发红。
“李奥瑞克有能力挖出你们的心脏,并像摆弄提线木偶一样奴役你们,就好像他之前对我做的一样。”
“他敢?先让他来试试我的刀!”一个暴脾气叫嚣着。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很难相信这样荒谬、不合逻辑的事。但是我胸口的匕首就插在那里,巨大的伤疤如同眼睛一样凝视着惊疑不定的众人。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这事暂且不提。”维诺抬高了声音,扼杀了新一轮的争吵和质疑。“李奥瑞克会对军队进行新一轮的清洗,而目标就是你们。”
众人沉默了。比起恶魔、玛卡那甘之类虚无缥缈的名词概念,悬在眼前的剑更有真实性和威慑性。
“你们会得到什么待遇?爵位?封地?”维诺笑了,“不。不会……你们可记得罗伯特-顿基爵士?就在几天前他‘喝醉坠马而死’,你们就不觉得有些蹊跷?你们要知道,在他死的前一天,他刚刚向国王和元老院提案,主张扩充荆棘花军团,并由我父亲来继承军权。”
“没错,”米林爵士眯起了眼,“他可是哨兵出身……我曾见他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在马上。一壶酒不可能杀了他,除非……”
“是毒药。”维诺接过话头,“他的酒里被下了毒,这是我封地的学士检验的结果。白石学士坚决否认这一点——我相信药就是从他库房里的存货。”
“诸位,李奥瑞克不会给你们荣耀,只会用卑鄙和绳索勒住你们的脖子,让你们和荆棘花一起陪葬……”
她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头上。
“我说过,你们没得选。这场战争不是因为我祖父的死,而是更久远、更隐秘的东西早早就种下了祸根……不光是你们,连我,也只是棋子罢了,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不用再说了,”米林伯爵抽出剑,狠狠插在了地上,单膝下跪仰望着维诺,“和平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希望我的剑还能沾点新鲜的血——我不介意是国王的,还是未来首相的。你说的对,我没得选,而且不用选!”
他抽起剑,向维诺献去。
众人纷纷跪了下去,向维诺宣誓。连鹰钩鼻也皱着眉跪了下去,抽出了腰间的剑高高举起。
我看着维诺,她的眼神里有一丝隐隐的激动。我冲她笑笑,暗暗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我在心中默默地说。
我悄悄挽起袖子,手腕处一阵青铜的结痂,在灯光下闪烁着冷漠的光泽。
可我的路,已经快要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