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愤怒的人群。
在最开始的慌乱之后,退无可退的群众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绝对的数量优势,于是再次从奔散的绵羊变成了愤怒的暴徒。
咒骂,推搡,质问——人群开始向着士兵反方向涌动着,封喉之箭别说搜寻兄弟会成员,就连自身组成的人墙,也在洪流的冲击下一点点崩溃,变形。
受到驱赶的人们此时想起了自己刚刚遭遇的一切,于是尚未消散的节日狂热变成另一种充沛的气氛:暴动。
人群纷纷高喊着讨个说法,或者纯粹发泄着刚刚受到的、畜生般的驱赶,亦或是想都不想,仅仅继续随着大流,转而攻击焦头烂额的士兵。
城东的火是谁放的?你们为什么肆意扰乱游行?你们逮捕的是什么人?
无数群众组成了同一张愤怒的、智力欠佳的脸,用无数的嘴巴倾泻着含混的、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怒骂。
人群开始在萤火广场聚集,当数量达到了微妙的临界点之后,信心和暴戾欲望便成倍的膨胀,如同发酵的面团,溢出广场,顺着国王大道涌向皇宫、首相府、城防指挥所。
群体性的思维是混杂而不可理喻的,很快暴动的原因便不单单局限于今晚的遭遇:平时的生活的不顺、苛重的赋税、鸡毛蒜皮的心烦琐事,在这一刻统统酝酿到顶点,化作了了千百种合适的动机,来支持每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市民变成嚣张抢眼的狂徒。
我拉着珍妮的手,悄悄溜过狂躁的人群来到伯爵府门口,此刻无数的暴民包围了这里,冰冷的花式栅栏被无数双手抓住,拧得咔咔作响。几个士兵龟缩在门后的台阶上,剑拔出鞘,小心地提防着。
这种状态下是不能进去了。
“进不去了……咱们走吧,你要找的人,我想办法再帮你联络。”
她没有接话,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把我送到首相塔吧,今晚伯爵应该在哪里——他前两天正式就职,”
还是不肯么?
我心中有些复杂,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无力,亦或是一丝气恼。
“好,我答应你,”我嘴里有些苦涩,“我们去首相塔。”
片刻之后。
首相塔。
首相塔其实里皇宫并不远,人流到了这里,大多数注意力都被不远处的皇宫吸引了。宏伟的尖塔、琉璃天窗、每一块带着力度与美感的雕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座歪斜的、相形见绌的建筑物。
我看着这座建筑物,不禁想起了与维诺相处的短短时光。阴沉的夜幕下,一点点火光从窗口透出来——那是我曾经暂住的房间。在清晨,维诺会捧着热饮,静静地从那个角度俯瞰白石城睡意朦胧的样子。
“珍妮。”我轻轻咬咬牙,“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她扭头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非这样不可……我说过了,只有……”
我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我扭头看去,一队士兵朝着这里急匆匆地赶来,似乎要封锁这一片街区。
我头皮有些发麻,只得急匆匆地甩出套索勾住树枝,攀到了石墙上,向珍妮伸出了手:“上来,我再多陪你一会。”
她轻轻笑了,抓住我的手爬了上来,我们从一旁的窗户悄悄溜进了黑暗的房间。
“听着,”我对珍妮说,“一会你去找伯爵,但是千万不要暴露我的位置,好么?外面可能为了防止暴乱,暂时被封锁了,这一片我熟得很,我会找个机会自己溜出去。”
珍妮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看着我,眼神在熹微的月光下有些闪动。
“对不起,瑞文……如果有一天,我想干的事情都完成了,我会陪你……”
我用手指堵上她的嘴巴,努力让自己的心肠变得冷硬起来:“你想说什么,留到那一天再说吧。”
我轻轻起身,看着有一丝落寞的珍妮。
“走吧,去找伯爵吧。你还有事业要完成是不是?既然你的事业对你很重要,那对我来说也是同样——好好保护自己吧,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信。”
“可是我会信任你。”她露出一个微微带着歉意的、复杂的微笑,旋即轻轻在我脸颊蜻蜓点水似的一吻:“我们会再见面对不对?瑞文?”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而是冲她挥了挥手,催促她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那有些恋恋不舍的、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次一定要杀了你——
温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