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翁娜-青铜是否还活着？”我看着他的眼睛。
“还活着……不，不”他有些颓废的摇着头，“那副模样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在北方焚火场？”
“她为了王国而献身，”学士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悲哀，似乎因为我的无知而感到痛心。
“献身？呸！”我冷笑着，“分明是李奥瑞克囚禁了她，作为篡位者的走狗，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你永远不了解！”学士突然有些激动，似乎忘却了近在咫尺的匕首，“你们世俗之人看到的只是权力！只有权力！没有国王，今天的白石城连一根草都不能活下来！”
“呸！李奥瑞克为了篡位，把整个城北付之一炬！还嫁祸到了凯尔翁娜-青铜的头上……到底谁才会让白石城寸草不生，我自己心里清楚！”
“你不清楚……”他咬着牙，“献祭整个城北的灵魂……这件事是凯尔翁娜做的！国王正是看到了这一做法的末路，才决定起义反抗自己所爱的妹妹。”
“献祭？”我因为这个词语而有些心里发毛。
“就是献祭。”他忍不住残忍的笑起来，还夹杂着含混的咳嗽，声音如同拉扯着破烂的风箱。“凯尔翁娜为了继任‘青铜护国者’，不得不向恶魔献上灵魂——不，不如说她的野心就是自己成为新一任的‘玛卡那甘’，成为全新的‘青铜之神’。”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有种阴森的感觉。
眼前这个老人似乎浓缩了历史的阴影，因而显得愈发矮小而可怖，一瞬间我竟觉得死亡在他面前显得渺小而可笑，甚至不足以作为威胁的砝码。
“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个故事么？七个国王与七城？”
我脑海里模模糊糊有一些印象，似乎在贫民窟的时候作为歌谣和戏剧，曾经在吟游诗人口中听过支离破碎的一点点词句，但是整个的原貌却如同一地碎玻璃一样令人头晕。
学士见我有些发懵，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吟唱起那段长长的故事。
“泰西的先民来到了这片大陆。
这片广袤、无尽的沃土。
最先发展的城市在风暴之滨，白色的石头上浇筑着青铜的纹路。
中央的高地屹立于大陆心脏，无尽的火焰在地下呼啸。
富饶的东方谷地，万物生长的土壤却埋葬着枯萎的根须。
北方寒冷的石墙，壁炉和皮毛都挡不住冻风的猖狂。
深渊峭壁上的枝桠，无脚的蝮蛇年复一年尝试着攀爬。
灰色泡沫尽头的狭岛，暴雨之中隐现青色的背鳍。
南方高耸的塔柱，在黑夜的海面投下迅捷的倒影。”
老人停顿了一下，确认我是否有印象。
我点点头——这首歌我确实听过，颂扬的是七座城市。当然，诗歌中最后一句暗喻的孤塔城据说已经被荒废多年，因为去往东方的海陆已经被帝国下令废止。
毕竟安东已经被彻底毁掉了，除了渔民，没有人会关心风暴角的天气和孤塔城顶端的信号灯。
“还记得一些，”我轻轻点头，已经完全失去了威胁这个老人的打算，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我是一个懵懂的学生，谦卑地听着老师的教诲。
“这首歌讲的是七国的城市……以及通知他们的七个恶魔。”老人笑了起来，每一条皱纹在火光下都闪动着残忍的意味。
“七个恶魔？”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无意间听维诺提起过，但是我以为能称得上恶魔的，只有皇宫地下那个残忍的干尸而已。
“七个恶魔。”老人竖起指头晃了晃，“最后只剩一个。”
“玛卡那甘？”
“没错。”他点点头。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剩下的呢？”
“不知道，也许当年已经死了……在新教革命的时候。”
“新教？青铜教？”
“瑞文，你经历过很多事，”老人眯起了眼，“我问你，权力的根基是什么？”
军队？财富？我摇摇头——这些东西如同漂浮的泡沫，一场战争，一次大火，就可能把这种脆弱的表象狠狠戳破。
“信服？”
“没错，就是信服。”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皱着眉忍耐着，继续着话题，“在恶魔统治的时代，人类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别说诗歌和艺术，就连自己的历史都知之甚少。直到后来，‘青铜的时代’来临，人类才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和尊严……”
“青铜的时代？”
“青铜的时代。”老人点点头重复着，“换言之，是青铜家族的统治时代……他们杀死了所有恶魔，宣布人类的文明，铜与火的力量高于一切。”
“全部恶魔？”我皱起眉头，“玛卡那甘不是现在还作为青铜教的象征，被崇拜着么？”
“那是自然，”老人笑了，“青铜家族，就是玛卡那甘操控的家族——第一任‘青铜守护者’、推翻恶魔暴政，并取而代之的‘英雄’，就是玛卡那甘本人，代代国王的使命，仍旧是为恶魔本人服务——不过是从七个减少到了一个。”
蜡烛烧到了羊油杂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似乎被老人的故事深深吸引，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一种恐惧感从背后悄然升起。
铜与火的文明。
与其说是人类的文明。
不如说，是欺骗了所有人的、恶魔的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