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声、咒骂声……一切都乱成了一锅粥,很难说这是不是平民之中另一种方式的狂欢。
我静静沿着街角走着,看着那些丑态百出,愤怒嘶吼的人群。
盲目的发泄和毫无规律的行为,第一次让我意识到其实人类是非常依赖体制与管辖的社会性动物。
恶魔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
真的如同学士说的一样不堪而丑恶?
不,我觉得不会。
这种统治怎么会持久?任何的暴虐和残杀往往背后都有不可见的理由,或是为了用恐惧感维持统治,或是假意残暴而根除祸乱的苗头。
那么这场动乱,是否是彻头彻尾的阴谋与有组织的欺骗?
一切的盲目冲动与破坏,都只不过是流程表上按部就班的过程而已?
如果李奥瑞克当年支持当年凯尔翁娜烧掉城北,那么今天,他会不会继续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工作?
只不过这次的理由更充分,更加隐蔽?
我看着暴乱的人群,突然之间感到一种深深的阴冷。
我有些口干舌燥,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似乎为了印证我的臆测,皇宫两侧突然涌出来一群群铠甲厚实的士兵,在粗犷简单的口号声下熟练架起盾墙,尖锐的长矛对准了手无寸铁的、醉醺醺的贫民。
不少人似乎清醒了,但是仍有不少还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兴奋之中,对着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
士兵们没有说什么,我似乎有种错觉——隔着光线混杂的街道,推搡狂乱的人群,我仍能看到他们缩在铠甲后的瞳孔。
那是一种例行公事的平静。
披着厚实铠甲的士兵们举起长矛,挨个戳穿了身上只有布片的平民,一排倒下,又是一排涌上来。
市民如同熟透的果实一样,在尖刺之下纷纷被穿透、破裂、汁水四溢。
长矛手分排轮换着,当前面的人有些疲倦之时,新的一排便换到盾墙旁边,精力充沛。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公务。
人群试图凭借数量重开盾墙,但是随着倒地的尸体渐渐开始重叠,即使是最有胆量的流氓也开始变得惊恐,纷纷向街道另一侧退去。
弓箭手,拉弦!
放!
蝗虫般的箭雨呼啸着落在人群中,眼睛,大腿,后背……无数的人捂着自己的伤口,吸着凉气哀嚎着,脸上的表情怪异的扭曲着,随即在第二波、第三波密密洒洒的雨点中断气、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血渗不进无缝的街道石板,开始连成片流淌着。
我的心降到了冰点,悄悄地看着而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在遥远的街角,热乎乎而黏稠的血却肆意横流,沾湿了我的鞋,我费力的在墙上蹭着,却只是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粗劣的痕迹。
远处的军官做了个手势,士兵们便纷纷有序地列队,前往下一个既定地点,没有犹豫,安静准确的出奇。
不错……
我默默地看着月光下胡乱堆叠的尸体,士兵远去了,平民的火把掉在血污中缓缓熄灭,开阔的街道广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火盏还亮着,只能照亮周围一点模糊的、蜷曲的人形,月光有些晦暗,剩下景象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有粘湿血腥味似乎沉积在空气的下层,呛得我只想呕吐。
可是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想吐而吐不出来。
这是几十年前大屠杀的后续,是多年之后,那一夜的惨叫的回声。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时隔这么久,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周期性的循环,还是充满恶意的必然?
我静静地在街角思考下一步的计划,突然一阵细微的铃铛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悄悄探出身望去,黑暗之中,几个点着蜡烛,带着头巾背着背篓的人悄无声息来到了广场上,似乎是海边渔民用小刀挖开礁石上的牡蛎一般,在尚未冷却的尸体上仔细剥去着什么。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两股分叉的线头突然被拧成了同一条清晰的线索。
一件我其实早就猜到的线索。
挖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