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晚休息，明天出发。”朗顿看了一眼地上颓丧的几个人，“从这边一直往北，不走国王大道的话，白石城的骑兵发现不了我们”他抬头透过交错的枝桠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今晚就好好休息吧，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整夜的厮杀、折磨、逃亡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和警觉，缓慢的疲倦如同温水蔓延上来，让空地中的众人昏昏欲睡。
马文爵士年事已高，疲倦地依靠在附着着厚实青苔的岩石上打起了瞌睡。米林爵士如同警觉的鹰隼，依靠在树干上双眼微眯，但是似会随时会睁开双眼拔剑出鞘一样。
黑三的鼾声在维诺和朗顿争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此刻更是肆无忌惮的轰鸣着，独眼恨恨踢了他一脚，却没能把他唤醒，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和朗顿轮番熬夜。
“瑞文……”
我听见轻微的呼唤声，扭头看去，维诺在细碎的阴影下缓缓朝我招手，黑色的斗篷如同烟雾一样让她隐匿在树林中，有种诡秘的飘忽美感。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却轻轻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跟上。
我跟着她走进漆黑的树影之中，盘根交错、覆盖着青苔和杂草的地面在黑暗中崎岖不平，每一寸空间都逼得我小心翼翼地探索者前行。
可是维诺却如同猫儿轻便的倒影，在树干之间忽隐忽现，每当我以为跟不上她的步伐的时候，她却在静静站在月光汇集的狭小空地之间等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树林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黑色的林地边缘在月光下猛地收成清晰可见的轮廓线，漆黑的树冠向后退去，露出空中深不可测而明亮的星空。
我走到那片空地边缘，中间有一片不大的、静谧的池塘，如镜的漆黑水面中倒影着空中明亮的月光，岸边细碎的砂砾在脚下轻轻作响。
维诺？我轻声叫着，张望着，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突然间我的后背被人拍了拍，我扭头一看，她带着一丝笑意的脸庞就在我的身后。
“这地方不错吧？”她的声音低沉如同叹息，“这是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你经常来这里？”
“也不算是……”她轻轻笑了，“当我一个人在首相塔呆腻了，或者与爷爷吵架了，我就会变成乌鸦飞到这里来。”
“到这来，干什么？”我心里有些慌乱，胡乱应和着。
“不干什么，”她笑着走到水边，看着天边的月亮，“玩玩罢了。”
我不知为什么有些局促——明明至今为止和她也算熟悉，但是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
“你要嫁给灰铁家族？”我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后悔。
她扭过头看着我，月光之下的面容几乎美得令人窒息。
“家族的责任。”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让每个人得到幸福，才是真正的家庭。”我执拗地说。
“你又懂什么，瑞文？”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平静，但是却如同水一样清澈哀伤，“你出生以来，就没有父母，没有被所谓的财富、权势、责任困扰——你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在白石城自由自在地奔跑，而我却只能如同木偶一样，乖乖听从长辈的摆布……我所学的，我所听到的，都是刻意雕琢的东西，真正的自由根本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螺丝钉罢了，即使难以忍受负重，也无法从自己的位置上挣脱出来。”
她转头望向湖水。
“你知道么？我从小就被当做一个男孩养大……我的父亲背叛了家族而没有留下男丁，周围的叔叔对族长的位置虎视眈眈，为了保住纯血脉的族长地位，爷爷从来不允许我以女人自称，甚至公开欺瞒众人我的性别，说我是男孩。”
“马术、剑术、骑射……我恨透了这些东西，却不得不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反复接受这一切，每天在泥水中拼杀，留着短发，学着他们粗野的大笑和低俗的笑话——我每次向爷爷哭诉，他却总是摇摇头，对我说——”
维诺轻轻吸了一口气，“你是荆棘花的孩子，必须别比人更热烈，更强大——即使你是女孩，但是敌人并不会因为你是女孩而把剑跪下来献给你，相反的，他们会利用你的软弱，千方百计砍下你的脑袋。”
我静静地听着，想象着一个女孩白天混迹在士兵之中佯装勇敢，而半夜时分轻轻从床上爬起，迷茫地望着月光的样子。
“在我十一岁时，一个老嬷嬷送给了我一个洋娃娃，是她亲手做的，有些土气的洋娃娃。谷地的女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她们谈笑着坐在树荫下，做着女红、相互嬉笑，谈论着男孩子和时令的水果。”维诺的声音中有些苦涩，“我喜欢那东西直到发了狂，胆怯地把它藏在自己的枕头下，只敢半夜拿出来摸一摸，而那天半夜却突然来了偷袭训练，每个人在睡眠中被叫醒、拉起来戴上冰冷的盔甲，列队集合。”
“我仍记得爷爷在整个军阵前高声的演讲，而在演讲的末尾，他拿出了我的那件小东西，狠狠地扔在地上，用嘲讽的语气让我出列，自己用剑把那东西砍成两半……并且他要求每个人都在天亮前全速向沼泽行军，让我尽力跑第一名——每当有一个人超过我，那个送我娃娃的嬷嬷就会挨一鞭子。”
我没说话，维诺也停止了叙述，我们静静听着树叶细微的响动、夏末水边昆虫轻轻的振翅声，思绪和回忆一点一点被拾起，细碎而老旧。
“她怎么样了？”我轻轻问。
“我年纪太小，跑不动，她年纪太大，撑不住。”维诺拉了拉领口，没再说什么，“你知道么？我是在成人礼上，才第一次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女装……我的身材发育的不错，再也没法穿那些胸甲和护腰了。”
她轻轻脱下斗篷，然后解开领子，内衬……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忘记了一切。
在绝对的美面前，人会呈现动物般的懵懂和呆滞。
维诺脱光了最后一丝衣物。
白皙、堪称完美的曲线暴露在月光之下，每一寸线条都充满勃勃的生机和美感，白皙如瓷的肌肤轻微反射着月光，她挽起长发，足尖踏着砂砾，一步一步缓缓向水中走去，直至浸润身体。
维诺看着我呆呆的样子，轻轻笑了，“见别人脱衣服，还不知道转过身去？”
我有些尴尬，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否现在该转过身去：“我，我……”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以前锻炼行军的时候，我还需要遮遮掩掩……但是在这里我却不必——这个池塘和泉水，这是属于我的地方。”
维诺轻轻地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梳起：“拜托你放哨了，瑞文。”
我背过身去，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语。
（多更了一些，算是暂时不能爆更的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