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喜欢镇子上的氛围。
破破烂烂的、半人高的石墙缝隙里杂生着干枯的蓬草,干涸的泥巴路里藏着细小尖锐的石头,硌着我并不厚实的鞋底。
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咳嗽声,和牲畜特有的浓厚臭味,以及毫不怕人、迎面乱飞的蚊蝇,让人觉得这个镇子正在缓慢的死去。
我瞥了一眼字迹模糊的路标,上面只有一个颜色暗淡的箭头,指向唯一可以称作镇中心的地方,路标旁边的树上吊死了一个人,瘦骨伶仃,尸体因为天气和新鲜度的流逝,而有着金属般的黯淡和僵硬。
我轻轻皱起眉,看了看那张腐烂的面孔,柔软的器官最先被啃食殆尽,一些细小的虫蝇进进出出,不亦乐乎。
树下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毫不在意的喝着酒,似乎比起尸臭他更在乎那片稀稀拉拉的树荫。
“这个人犯了什么事?偷东西么?”我身旁的黑三冒冒失失地问道,我急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惹事。
“偷?”乞丐舔了舔歪斜的犬齿,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每个人都偷,他偷了,但是没交税。”
“这里有税务官?”我也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乞丐。
乞丐呸了一声,“我们的税不养老爷,只养自己……他没给‘铁手’交税,就想跑出镇子……可惜,跑得不够快。”
乞丐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拉拉黑三,示意快走。
“小鬼!”乞丐叫了起来,“给我钱!”
“什么?”
“进村都要交钱!”乞丐喝了一口酒,皱眉看着我,“除非你想和这家伙一样,一天到晚挂在这里打哆嗦。”
我丢给了他一个铜板,他敏捷地接过,手一抹就消失在了破烂的衣袖中,“你的钱包太鼓,”他不怀好意地笑笑,“我隔着好远就能闻到。”
我和黑三对视一眼,即使是呆头的他也觉得不太舒服,我俩加快了脚步,向镇子中心走去。
不光是乞丐,镇上的每个人都在角落里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用漏风的嘴窃窃私语着,恶意的笑声和乜斜的眼神让我们两个外来客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扎眼程度和不受欢迎。
我们推门进了酒馆,本不想惹人注意,但是老旧的木门吱呀声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狭小的酒馆里坐着一些无所事事的男人,生锈的刀剑总是有意无意的挂在腰间或者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少人皱眉打量了我们几眼,又毫无兴趣地回到了自己谈论的话题。
“干粮,10人份,吃半个月的,外加六匹马,”我低声对老板说。
老板站在油腻腻的台子后,不耐烦地挥了挥肥如香肠的手:“什么屁话,去哪里给你弄六匹马?”
我没理会他,“六匹,喂饱了,我天黑前就要。”
“你还是骑驴吧!”
我没再废话,直接丢给他两枚高地金币。
“记住,天黑前就要。”
“小子!”在我出门前老板猛地叫住了我,“钱不够!”
我停在门口皱了皱眉,黑三也不悦地看着他:“怎么不够?没让你找钱已经算便宜你了。”
“在这买东西的人都要交‘税’,”老板眯起了眼睛,双手按在柜台上探出身体盯着我,“货物价的一半。”
“为什么我要交那玩意?”我眯起眼睛。
“那是为了让你走出镇子的时候脖子还粘在脑袋上,”门口一个声音缓缓开口。
我扭头看去,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整个酒馆低矮的门框,他浑身套着脏兮兮的战士罩袍,粗粝的胡子黑白参半,使他本来野蛮的样貌更显狠硬。
他的左手是一个海盗钩子一样的假肢,上面的红绣如同未干的血一样肮脏。
“货物价值的一半,这个价钱足够公道,”他瞥了我一眼,“否则在国王大道和绝望平原上,你会失去的更多。”
“没有人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我冲他丢了一枚金币,他以出乎意料的敏捷抓在了手心里。
此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话头看着我们,‘铁手’瞥了一眼金币,让开了路。
“你不咬咬是不是真的?”黑三走过他身旁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是假的,”他露出了残忍的笑意,“等你们走出三天再追也来得及。”
我冲他笑了笑,“迟来的报复当威胁没什么效果,让敌人多活三天只是你一时大意罢了。”
‘铁手’挠有兴趣地转过头看着我,酒馆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俩之间慢慢紧绷的气氛。
“你叫什么名字,安东小子?”
“瑞文。”我丢下这句话,走出了酒馆。黑三扭头看看铁手,急忙跟在我的身后向远处走去。
倚在酒馆门框上的铁手用深沉的眼神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轻轻把金币放在嘴边咬了咬,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