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山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他麻木地扭头张望，四处皆是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开始不安地挣扎着身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陷在这诡异的环境中。
记忆里还是临行前，于志山和一众弟子站在爻宗的兵堂里，二长老亲自出面宣布让他们前去执行巡视花城的任务，为的就是不让花蝶宗之人偷跑出来。
真相从始至终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彼时的爻宗众弟子还以为是朝花老祖先种下的因果，因为她背刺了自家老祖契阴阳，于是心怀愤懑的人儿迫不及待地请求出发，誓要去夺回属于他们的“公道”。
再然后，于志山就随着人群到达花城，爻宗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不小的声势，这些弟子所到之处人们皆是投来敬畏的目光，于志山抬头挺胸，身后跟随着的小厮也狐假虎威。
可记忆终止在这里，眼神迷茫的于志山独自一人被困深渊当中，正在永无止境地下坠着。
就好像，有人强行挖走了从他在花城到眼下的深渊这期间的记忆。
微微感受到脑袋里的刺痛，于志山不由得皱眉，看上去很不舒服，同时隐约间听到某处传来的回响，那似乎是一对男女的对话。
男：“淦！我虚了！”
女：“不就是灵力不够了么？小宝贝，千万别说自己虚哦，要不然我该怎么办呢？”
语气里带有明显的调笑。
男：“别扯嘴皮子了，快爬过来给我传输灵力。”
女：“好嘞！”
真是奇怪，听完对话的于志山心想，他摇摇头，默认自己是幻听了。
身体依然是处于下坠的感觉，于志山没其他心思去操心其他的事情，他只关心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仇家上门？于志山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有大能暗中出手？可他连结丹都不是，从没听过以斩杀筑基期修士来作下马威的。
算了，想不通了。
于志山安稳地闭上眼睛，心里暗骂这真他喵的有够折磨人。
再给它一柱香的时间，若届时自己还是这番处境，那便自行了断吧。
对他下手之人属实有病，干净利落点会死么？这般拖拖拉拉，搞得他如此痛苦，于志山不免心想道，他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弟子，却要被人折磨许久。
“阿嚏！”
卫风猛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柳子衿都被吓得一哆嗦，旋即恼怒地在卫风头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柳子衿瞪着好看的眸子，揣起带有女子清香的手帕擦拭着卫风沾染丝丝口水的嘴角，望着略显娇憨的男孩，少女终于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两人依旧在朦胧雾气环绕的岸边，细雨绵绵落在身上一阵清凉，脚下是翠绿繁茂的草皮地，卫风端坐在上面，柳子衿也挪了过来，将他当成舒服的靠垫。
他们对面也有着一道身影，于志山紧闭双目，待在那里岿然不动。
至于那位名叫冉俅的小厮，已经被卫风轻而易举地抹消掉了，甚至卫风到现在都不知冉俅是何模样。
毕竟以冉俅的筑基初期来看，实在弱小得令人发笑。
其实于志山卫风也能覆手间将其彻底抹消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需要给天道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也是在给未来老头出手的那一刻铺好路。
换作他人若要对于志山下手自然不用这么多麻烦，可他是卫风，既身怀万象种又在往生阵中沾染了轮回气息，乃大气运者。
三重天限制不了无视规则的卫风，于是默认卫风属于上重天，且等同于太上长老那般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后者要动手，自然需要足够的道理才行。
既然天道需要道理，那就给它一个道理，所以卫风动用了万象种，使出最为神秘的万象法则之一，起源。
某种意义上“起源”倒是和梦魇道差不多，都能够把指定的对象卷入曾经的回忆幻境当中，区别则是两者的作用天差地别。
梦魇道大致上可以归为幻术类，曾经的幻境只是作为迷惑对方的手段，陷入幻境的人会遭到感受几乎真实的攻击和情绪，但归根结底也只是幻境。
万象种的“起源”就要霸道的多，光凭强加因果这一逆天设定就已经奠定了它王者的位置。
所谓强加因果，便是卫风能自由去往对方的过去，添加上自己想要的事端修改因果，使其发展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他现在还做不到这种能逆天改命的程度，卫风暂时也用不着逆天改命，带着于志山去前世的回忆中看清因果作为给天道一个解释，他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何况他还有个修了梦魇道的柳子衿呢，屑女人关键的时候还是不屑的，她也呼唤出梦魇道法则，恰到好处地与“起源”融汇在一起。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用过这个？”柳子衿忽然问道。
她是曾经拥有过万象种血脉幻身的人，却不知“起源”的存在，柳子衿发现自己对万象种的了解还只是冰山一角，包括眼下关于“起源”的信息，还是卫风通过金象种幻身共享才得知的。
“起源”如此逆天，前世里卫风明明可以通过修改两人的因果从而达到避开她的目的，为何卫风还要心甘情愿地被她占据了将近千年？
卫风愣了一下，道：“起源太过玄妙，我本想到了化神期再做尝试。”
“真的？”柳子衿不信，嘴角努努，意在询问卫风现在是筑基还是化神。
到化神期再做尝试？那你现在是在干嘛呢？
算是对他找借口的讽刺。
“爱信不信！反正我确实是决定到了化神期再开始研究起源的！”卫风有些慌乱，赶忙大声壮着气势道。
他其实没说错，只不过其中还有另外的原因罢了，而至于是何原因，卫风才不会承认是他自己心里面放不下屑女人呢。
“所以你也并不熟悉该术的运转是么？”柳子衿喜欢极了看卫风慌张的模样，但还是换了个话题问道。
“严格意义上在清晰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卫风沉吟道，随后耸耸肩，快速催动起起源之力和柳子衿的梦魇道法则，一齐朝于志山的方向涌去。
可怜的于志山，在天道和卫风柳子衿二人之间被当成了实验的小白鼠。
“时间线就定在前世花蝶宗覆灭的百年后吧，让他和那家伙见见面，看看张斗筼依然是筑基巅峰的样子。”
……
静默等待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下坠感不改，于志山无奈地叹息一声，正准备动手了结自己。
然后周围忽然传来惊呼，继而是熟悉的呵斥声，于志山尚在恍惚间就被庞大的灵力给击飞出去，在地上滑行了数十米。
“竖子，你要做甚？”二长老沈水法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于志山的无礼表现让他很是生气。
方才他正在高位处进行众人临行前的讲话，结果看到于志山这个疯子突然浑身散发出暴动的灵力，吓得老家伙直接飞奔过来就是一记冲击。
“你特么的是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吧！”沈水法继续骂道，要不是因为他知道于志山乃爻宗多年的老牌弟子，他都要以为后者是其他宗门派来的卧底死士了。
爻宗在风口浪尖的这些年里，可从不缺卧底在他们当中然后以自爆为代价消耗战力的人，每次情况发生，爻宗都会损失惨重。
于志山对当下的情况还有些发懵，他的记忆绝对是出现了错乱，一时间认不清眼前情景是否为真实，只好愣愣地望着吹胡子瞪眼的二长老。
“说话！”老家伙以为后者死猪不怕开水烫，脾气更加暴躁，浑身灵力随之波动，甚至扭曲了映入众人眼帘里的周遭环境。
其他人赶忙前来劝架，于志山也在迷迷糊糊间道下歉，二长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很快消了气，瞪了于志山一眼转身回到高处继续临行前的讲话。
于志山显然暂时要被剔除出队伍了，他被带回到了不远处的偏阁，于志山上了阁楼的顶层，居高临下地望着二长老所在的兵堂。
兵堂是整个爻宗的军事所在，其中储存着丰富的灵器和丹药，且每次宗门下达任务都得经过兵堂，才能来到弟子或是长老的手上。
兵堂的负责人是爻宗二长老，结丹后期八十五重的沈水法。
“于师弟，你好些了么？”
于志山回神，原来宗门安排过来的一位师兄前来照看，想来也是担心他的状况。
来人是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他本该英气逼人，看上去却是那么的颓废，仿佛被时光磨平了棱角。
于志山见男子身形有些眼熟，可惜男子用布条将嘴捂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暗哑的眼眸，于志山眯眯眼，还真看不出男子身份。
“回师兄，师弟没事。”心中奇怪怎地会安排一位师兄级别的人物来照看自己，于志山表面上还是毫不犹豫地客气道。
“没事就好，于师弟天资聪颖，可要小心修行，免得让师父长老们担心。”
“谢师兄告诫。”于志山回礼道，心说这位师兄果真奇怪，竟然说他天资聪颖。
他确实有些仙资，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天资聪颖，就这筑基后期的修为，于志山在爻宗中连弟子排名前一百都入不得内。
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对吧？
于志山下意识催动体内蕴含的灵力，再然后，满脸震惊，嘴唇由于过度的惊吓而显得惨白。
他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结丹中期！
“师兄！”于志山激动地拉住面前师兄的衣角，追问道：“现在是何纪年？”
“曦历三千二百九十年。”像是被于志山的反应吓了一跳，男子果断地回答道。
“曦历三千二百九十年？”
于志山嘴里回味着这一不可能的时间，眼里的震惊仍在，他经历的事情着实惊奇，若是说出去怕是要被别人骂作疯子的。
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但结丹中期的修为做不了假，于志山唤出体内的澎湃灵力，脸上的笑容像是山坡上盛放的菊花一样灿烂。
他没发现的是，他的结丹修为在离身的那刻，身边的师兄投来了异常羡慕的目光。
于志山还沉浸在兴奋当中，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曦历三千一百三十年左右被派遣前往花城的，眼下竟然来到了百余年后的爻宗，而且他还成了结丹中期的顶级强者。
于志山平时也喜爱看那些龙傲天的话本小说，书里经常会有天命之子穿越了时空，然后一展宏图，从未成为顶天立地的存在。
看来他就是龙傲天了，于志山暗自得意，心说自己的经历如此不凡，必是要有一番不俗的造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高耸入云的高空当中，卫风和柳子衿两人百无聊赖地躺在云端之上，他们像看猴戏一般看着于志山得意忘形的模样，然后不耐烦地撇撇嘴。
“他是傻子么？”柳子衿问。
“应该是的。”卫风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