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说青措长老突然袭击爻宗副宗主，这才导致两宗关系进一步恶化……我还好奇为何被圈在阵法里的人是如何袭击到外面的，原来是借假意投降的名头出的法阵呢。”
檀木香的屋子里，云笙笙和老头面对面端坐着，中间的桌面上摆放着茶壶和一些糕点，云笙笙手艺蛮好，总能做出很好吃的东西。
“届时她处境必定危险，我可以前去相救。”老头提议道，同时迫不及待地端着茶杯送到嘴边，沁人的香茗雾气仿佛是最能吸引人的毒药，只轻轻抿一口，就觉得全身温热起来。
窗外仍然细雨绵绵，老人屏蔽了自身灵力来感受这里的湿寒天，却有这杯香茗给予了他温暖的活力。
“救的话……倒是不必救了，死亡有时候未必不是解脱。”
云笙笙轻声道，将青措的往事仔细地说了出来，可怜的女人因为心爱女儿和弟子的陨落而堕入疯癫，活着对她而言本就是折磨。
“那真正交手会是在什么时候？”老头也是瞬间明白云笙笙的意思，便不再多说，而是换了个问题问道。
云笙笙摇摇头回答道：“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应该也快了吧，另外事态发展已经脱离了原本的道路，这次的时间怕是会提前些。”
“时间提前不要紧，老头子我会在离开前解决掉这个麻烦的。”
“那就先谢过太上长老了。”云笙笙姿态优雅地站立起来，然后朝老头鞠了一躬。
行过礼，云笙笙重新回到座位上，老头开始一声不吭地饮着茶，房间安静得能听见落到地上的一根针，以及窗外的嘀嗒嘀嗒。
“笙笙。”许久后，老头发声。
“太上长老怎么了？”
“跟我说说你吧，老头子我耐不住这么安静的氛围。”太上长老憨憨一笑，他很少对柳子衿以外的人笑得这么慈祥，连卫风都未曾享受过如此待遇。
云笙笙忽然笑了，笑容里是各种复杂情绪被包含在了一起，女孩说：“好呀，既然太上长老想听，那我就说说。”
“我其实也是个很怕安静的人，所以我喜欢下雨天，因为它能让我听到声音。”云笙笙自顾自说着，见老头的茶杯快要走尽，又上前倒上半满，老头低声谢过。
“老头子我是因为独自修行久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热闹的人，才会耐不住寂寞不喜安静，你呢？”太上长老一边闭眼享受茶叶的芬芳，一边出声道。
至于那位可以热闹的人是何，当然他的乖巧小子衿了。
“我和太上长老相反啦！被吵闹的人喧嚣了好久，终于将其赶跑后反而变得不适应起来，那之后就会尽量避免安静的环境了。有时候太过寂寥，我会带着笛子或琴到竹林里，曲声能让我稍微平和一些。”
“明明自己讨厌安静，却还要钻到安静的竹林里，去随便奏些曲子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安静，有时候会问我自己是不是同样疯了。”
云笙笙捧着茶杯抿了口，螓首微点，依然是曾经那个尝过千次万次的味道。
“心为一人而静，也为一人而乱，”太上长老头都不抬，依然沉浸在香茗当中，淡淡评价道：“当局者迷。”
除了柳子衿，也就云笙笙能让他这样耐心地与其对话了，就算是面对卫风老匹夫都得摆摆谱，先要敲打坏小子两下才行。
至于为何，老头半睁开眼睛，看见云笙笙模样乖巧地端坐在对面，可爱的女孩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温婉的眸子里似乎在不停诉说着思念。
在来到三重天之前，老头其实是不屑的，身为一重天的顶点，三重天的生灵在他眼里无异于蝼蚁，任凭柳子衿怎么夸奖卫风的不凡，太上长老始终带有轻视的念头。
结果就看到了卫风身怀万象种，然而太上长老幽怨的眼神看向柳子衿，仿佛在问怎么不早说万象种的事。
但凡知道卫风具有万象种，太上长老早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三重天之人诞生出万象种，初步动摇了太上老头心中固有的印象，到后来的真正改观，还是因为云笙笙。
云笙笙突破结丹之际，卫风遁走并拜托老匹夫用梦魇道修改云笙笙的识海，老头不情不愿，但也不想看到自己一行人留下因果，于是摆着架子决定出手。
结果老头刚走到云笙笙面前，女孩就睁开了眼睛，异常平静地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人。
彼时的太上老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女孩不顾呆住的老人，自说自话，说她记得有个能修改识海记忆的法则，叫梦魇道。
说曾经有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担心她思念若狂，走火入魔，也对她使用了梦魇道，要让她忘了他。
最后云笙笙还俏皮地装模作样叹口气，似是惋惜，说真是可惜，没过多久就都被她想起来了呢。
太上长老脸色微变，不语，梦魇法则环绕周身，对眼前的女孩竟然产生了畏惧之意。
云笙笙是他继柳子衿卫风后，见到的第三个疑似在往生阵中保留下记忆的人。
有时候畏惧的情绪不完全来自于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有在面对无法理解不可思议的情况时，所表现出来的手足无措。
太上长老就是这样的情况，在往生阵当中保留因果，是连他包括剑墟谷内的谷主和其余诸峰峰主都做不到的事情，偏偏让一个三重天的刚刚突破结丹的小辈做到了。
“惊鸿道长，可以不要抹去我的记忆么？”感受到逐渐渗入体内的梦魇道气息，云笙笙俏脸终于显露出害怕的表情，女孩紧紧盯着老人，声音近乎哀求。
“……属于你自己的记忆，我不动，但这一世我需要抹除掉。”太上长老这时就已经对云笙笙很敬佩了，因此才勉强松了口。
“可我也想将它们留下来……惊鸿道长，如果我能挺过这次梦魇，请答应笙笙无理的要求，笙笙保证，今生之事必定牢守在心，包括前几日黑鸦山脉中的那次梦魇。”
此话提醒了太上长老，老头瞳孔放大，属实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当时在黑鸦山脉的时候所下的手脚。
老头不免有些害臊，他本身就有仗着返虚修为压人之嫌，还被人家破法，如果说出去太上长老的老脸怕是会被丢得一干二净。
太上老头只得无视云笙笙的请求，直到云笙笙的呼吸彻底被梦魇法则包裹，老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不再轻视三重天了，以往的轻视归根结底来自于这里的元婴天道限制和灵力贫瘠，但在一连见识过卫风以及云笙笙后，太上长老觉得自己若是再抱着以前的想法，就显得太愚蠢了。
梦魇道持续施法，太上长老不敢先走一步，他要看看梦魇结束后的云笙笙，究竟会是个什么状态。
……
“太上长老这是想什么心事吗？”
云笙笙把目光收回，拉下半个窗帘，传来的雨声顿时小了许多，然后见到对面的老人犹如老僧入定，那刻女孩恍惚了下，仿佛眼前的是一位手无寸铁甚至有点虚弱的老人。
老头闻言呵呵笑道：“哪有心事，只是想起当时在南风村，你硬生生撑过了三次梦魇压制，着实让我惊讶，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个个都不容小觑啊！”
“原来那时候太上长老您对我使用了三次梦魇道哇！”云笙笙古灵精怪，故意掩嘴装出吃惊模样。
“咳咳！”自知失言，老人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他可是骗云笙笙说自己只对她用了一次梦魇压制。
可谁知云笙笙意志坚毅到足以骇人的地步，居然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三次依然眼眸不变，事不过三，老人终于选择举白旗认输。
“堂堂返虚期尊者的道韵竟然叫一个结丹连破数次，太上长老果然还是手下留情了呢。”云笙笙罕见地反其道行之，调笑起太上老头来。
梦魇道还是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的，例如据老头所说她陷入了三次梦魇法则当中，但云笙笙只记得一次。
又或者，其实云笙笙实际上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梦魇中的轮回，三世十世甚至百世都皆有可能，但是在每一世过后，女孩都能如愿回想起那些属于她的往事。
女孩睁眼，看见了满脸惊诧的老头，旋即老人叹息一声，无力地朝她点点头。
太上老头很少会被某个人折服，身处世间巅峰的人眼高于顶也是极为正常的事，至少目前的卫风尚且不具备这种资格。
云笙笙算是一个。
“你就尽情打趣老头子我吧！”太上老头理亏，无奈地摆手道，低下头继续品着这杯惹人醉的神奇香茗。
“笙笙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和返虚期尊者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倒不用一直强调返虚……”
“就感觉很厉害呀，笙笙眼界不高，觉得元婴就是天底下最超凡的存在了，至于化神、返虚，连想都不敢想呢。”云笙笙坐在位置上，摇晃着笔直的双腿。
“先前老头子我是建议你跟我们回剑墟谷的，你又不肯。”老头小声嘀咕。
云笙笙瞪了明知故问的坏老头一眼，扭过脑袋赌气似的不再看他，转而缓慢地敲起桌子来，跟着雨声的节奏咚咚咚咚，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