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姨。”林琛整了整身上的背带，沈红把门更拉开些，虽然是白天，还是能看出她背后的室内暗沉沉的，窗帘被全拉上了，她坐在轮椅上，身子前倾，瘦削苍白，眼窝凹陷，像是藏在夜幕中的幽灵。
“时间真快，你都上高中了，你和林笑搬到顶楼，就像昨天的事情。”
“……刚来的时候多受阿姨照顾了。”
“算不上什么照顾，就帮一点小忙而已。”沈红摇头，从旁提来一个纸盒递给林琛。
“这是我老公买的奶油蛋糕，我胃口不好吃不下，放着也浪费，小琛，你带去学校和同学一起吃吧！”奶油蛋糕这时还罕见，是时髦玩意儿，也昂贵，好人家的孩子也就生日才订一个。
一直到高中林琛最常吃的零食还是辣条，或是路边小吃摊的烤面筋，但工作有钱了，他也没买过蛋糕来吃。
这蛋糕的味道太苦涩了。
林琛眼神落到蛋糕盒子上，抿抿唇，没有像过往一样推拒，直接收下了，继而对沈红扬起笑容。
“谢谢沈阿姨，我会分给同学一起吃，到时再让他们一起来道谢，不能白吃了阿姨的东西。”
少年清俊，宛如一缕阳光洒落。
沈红苍白的脸上有了笑意，浮起丝丝红晕，但没有直面回答林琛的话。
“再说吧！你赶紧去上课，别耽搁。”
“沈阿姨！”
沈红推着轮椅往后退一步，就要关上门，林琛却突然又喊了她一声，她不明所以的停下动作，却见林琛笔直站在门口，望着手上的蛋糕盒子，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半晌才闭了闭眼，抬起头来。
“我是想说……谢谢阿姨。”
沈红握着门把笑。
“你这实诚孩子哪用这么客气，不吃也是浪费。快去上课吧！”
“沈阿姨先关好门，我才走。”
沈红失笑。
“我还要你担心了，快去。”
林琛一直看着那扇旧式白铁门关上，才转身下楼，大牛骑着自行车早等的不耐烦，看见他就猛挥手，他赶最近流行，把书包背袋扯得特别短，勒在腋下，胖呼呼的脸上冒着汗珠，两颊不均匀的分布几颗青春痘，因为热，痘痘更是通红。
“林琛，快快快，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你手上提啥？”
“奶油蛋糕。”
“芜湖，你发财啦！？买奶油蛋糕？”
“二楼的阿姨送的。”
“你怎么就有这么好的邻居阿姨，我的亲阿姨都没这么好，昨天我妈让我去跟她借个酱油，还让人家高高在上的数落一顿，数落我爸又数落我妈……我真气的想问候她祖宗十八代，但她家是半个我家，骂她自己也要倒霉。”
“嗐！不说了，快上车。”大牛催促着，一脚踩上自行车，后座没位，从轮胎中心两边装了火箭筒，林琛就站在上面搭着大牛的肩，只听大牛一句大吼“冲吖”，奋力踩着踏板前进，这台自行车有些年纪，踩起来咯吱作响。
其实费力又不好骑，但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总比那些两条腿的高上一等。
当然不会是骑到学校，他们是要骑去附近的公交站转乘公交，但因为今天晚了一点，大牛踏板就踩急了，从提着鸟笼出来散步的大爷身边呼啸而过，那鸟儿被吓到，拍着翅膀笼子里乱窜，气的大爷张着缺齿的嘴骂兔崽子，双载违法，他要去举报。
大牛一边骑，一边叨叨。
“我都想好了，中午咱们午饭就两包干脆面，一人一包，省下的饭钱上网吧去，昨天你没来，我们组了两个路人，谁想是个肥料，专送人头，被惨电一番，说什么今天也要大杀四方！！”
大牛说到这里，灵光一闪。
“什么干脆面，我们就吃蛋糕，蛋糕当午餐，又能省钱了嘿嘿……”
林琛没有说话，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蛋糕纸盒。
沈红，住在这栋老公寓二楼，他和林笑刚搬来时，沈红还没瘫痪，在一众传统妇女中特别出挑，总是粉色西装长裤，即使后来再看也不过时，自己有份体面工作，是那时代的前卫女性，虽然也惹来不少附近婆婆妈妈们的闲言碎语，但她不在意。也对他们两姐弟很热心。
三年前一场车祸，沈红瘫痪了，半身不遂，被迫辞去工作日日待在家里，性格也逐渐阴郁，但见到他时总会笑一笑，又缩回黑暗里。
林琛记得很清楚，就是今天。
沈红会自杀。
没有人想到那是怎么样的决心，她在自杀一个星期前就推说家中有老鼠，让丈夫买来几瓶农药要毒老鼠，并在今天丈夫有事不归时，把那藏在床底的三瓶农药一口气喝个精光。
那种腐蚀性的毒物是无药可救，入口就是剧痛，从喉间一路到胃部，但她不曾哀嚎，那天晚上静悄悄地，躺在床上死去。
林琛上回也在对方半强迫下收了奶油蛋糕，隔天知道这个消息，人都傻了。
后来才知道，沈先生出轨了，对象是个蛋糕店的学徒。
而要不了一个月，沈先生就把小情人接回家，一同住在妻子去世的屋里。
林琛都知道，但他不能作为。
“我告诉你，回到过去是有限制的。”面具少女盘着腿，漂浮在半空中，倒吊着和他说话，语气十分严肃。
“其下有两点你听好了。”
“其一、你不能去掠夺别人的机运，比如你利用先知知道了彩票号码，股票涨跌，或者某些卖座的作品，你率先一步买了彩票、股票，写出这些作品，你立刻就会被惩罚，因为你偷的是别人的重要命运与钱财，这不属于你自己，你在过去的时光就是没有拥有那样的机运、眼光、和才华，利用未卜先知强行拿走，这是强盗行为，你不但会用其他形式失去，还会被我夺取你的寿命作为惩罚。”
“但你可以在自己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情中努力改变，比如更努力读书什么的，因为你好好读书，并不会使其他优秀的同学成绩后退，这属于你自己命运的一环，不会惩罚。”
“其二、你不能去改变别人的命运，比如你知道身边朋友要自杀死去，你要是提前阻止了这件事，那个人不会被惩罚，但你会，我会从你身上拿走寿命，按照你影响的直接或间接程度来计算，你在人家跳楼时直接冲过去拉住，这种就属于一等罪行，如果是对方数个月后要自杀，而你事先影响了其中一个环节，使对方的自杀失败，那罪状会轻微许多。”
“你现在回到过去，是为了改变苏瑾死去的命运，但因为你和她分开很久，要回到你们相遇的时间，距离她的死亡还有好几年，你一点一点改变结局，那你扣除的寿命就会很少。”
少女翻转坐正，嘻嘻一笑。
“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暗中标好价码。”
“……是茨威格的话。”
“是的没错，借来用一用，听起来我比较牛.逼……如果你发生得到馈赠却不用付账的事件，那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替你先付了。”
“好了，听完了这些很～严格的条例，你还想回到过去吗？”
“这可不是能开金手指的爽文路线哦！”
林琛一捏啤酒罐。
“我无所谓那些，也不想盗窃别人的东西。”他低低的说。
“……我只是想再见一见苏瑾，还有大家。”
“说的没错，孤孤单单死去，那是最不幸的了。”面具少女呵呵一笑，伸出手来，一戳他的额头，语气变得很轻柔。
“去吧！林琛。”
“林琛！”
大牛在他面前猛摆手，林琛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喂喂喂！我说下星期的教学旅游，你去不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