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看见林琛，愣了一下。
车祸当天林琛穿着便服，十分随性，洗到泛白的廉价运动衫，让他第一时间对林琛的家庭阶级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后来林琛又是那样开口就不讲武德，他更是轻.贱，只把林琛当下九流看待。
李阳是外地人，并不清楚本地学校排名，现场只听清了知年高中，回头一查，发现竟然是Ｓ市的名牌高中。
当下心中说不清的酸溜溜，就好像自己品头论足某艺术品一文不值，别人拿去鉴定发现是个古董珍玩，市场的价值极高。
李阳只能用好学校也会出品行差的学生这话来安慰自己。
但这自我安慰反而很讽刺，因为李阳是个完全把个人的价值依托于社会眼光的人，学历出身家世外貌，对所谓的品行道德说辞嗤之以鼻，而今他贬低林琛，相当于逻辑无法自洽，十分矛盾。
此时林琛穿着校服，因为是放学时候过来，还背着绿书包，那是Ｓ市的标志，仅有排名前三的知名高中才使用这款绿书包，书包上印着校名和校徽的浮水印。
黑发梳得齐整，气质干净，眼睛澄澈，尽显少年气质。
和那天简直判若两人。
李阳梭巡着他，那眼神像刀一样，仿佛要切开林琛外头这层虚伪的好学生皮，露出底下所谓差等生的腐败内在。
林琛看李阳这面带狐疑，又是心有不甘的表情，哪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又不是在大街上，对方也没撞人卸责，他犯不着没事恶言相向老拳以对。
他露齿一笑，朝他点点头。
“李先生。”
然后迳直走到郑莉莉身旁。
“老师，我来了。”
李阳的神情就显得更不甘了，好像林琛是个偷了东西的贼，正在那里装无辜，而他是查案的警官，非在他身上搜出赃物不可。郑莉莉看出来了，心下不由得愠怒，连带眉头也皱起几分，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林琛，是这位李先生找你有事。”
因为不悦，郑莉莉的语气不咸不淡，换做平时，她会站起来介绍并解释下事情，总不能在学生面前给访客落了面子。
学生不只从书本学习知识，师长的态度也会对他们潜移默化。
但今天她不但没站起来介绍，还把话柄直接递给林琛自己处理。
“李先生，你找我学生有什么事，现在他来了，不妨直说。”
林琛心下微讶。
哪怕洪明秋那种人，郑莉莉都还给她几分面子。
其实原因也简单，郑莉莉是个胳膊往内拐的人，洪明秋再不好也是一锅饭的同事，事情都在学校内，自己能摆平，而李阳撞了学生，那可不是学校内小打小闹，幸好今天被撞学生没事，要真出什么事，她咬死李阳的心都有了。
而且李阳之前种种行径委实让她看不上眼，正眼都不想瞧。
但人家正经访客身份进来，她又不能把人难堪的轰出去。
而且他说的事情——
郑莉莉左思右想，还是把林琛叫来了。
李阳也是精明人，当然看出郑莉莉这种轻慢态度，气的窝火。
不过就是个高中老师，还当自己了不起，上天了？
他本来只想让郑莉莉出面作证，但这老师看着个性火爆，说起话来却也精明的很，话里一套一套的，明明看见了警察来到现场，却推说不太清楚警察问了他什么，林琛又答了什么。
只玄乎的回了一句。
“警察局都说不清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呢？你应该找警察局要记录去。”
他气的威胁郑莉莉提告林琛暴力恐吓，郑莉莉立刻就翻脸，暴跳起来。
“你什么意思？法律要讲证据，空口无凭的污蔑，你身上可有一块皮是我学生蹭破的？当时你自己说过没伤的！”
“老师也知道空口无凭，可能有伤我当下没说呢？”
两人就僵住了。
最后软磨硬泡，她才把林琛给喊来。
李阳向来觉得自己能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得先度过眼前这关，他应该把态度软和哄好这对师生，但他心里隐隐就看不起林琛和郑莉莉，总觉得他们蛇鼠一窝，虽然来了，脸上也不自主的流露的傲慢与不情愿。
自以为掩饰了，其实在林琛看来，这种掩饰和于琦等级相差无几。
郑莉莉一直也不特别待见于琦，但也不干涉，是后来换了洪明秋带班以后于琦地位扶摇直上。
郑莉莉一脸不理，李阳只能自己把事情又说一遍，但说的轻描淡写，只说警局的笔录丢了，要补做一份，想请林琛一同回去做个笔录。
“也是奉公守法，还原社会真相，是不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总结。
林琛一听就知道有鬼。
好端端的警局做的笔录怎么可能没？不说别的，王章宇学长和玉山老师的背景压在那，丢了谁也不能丢他们的，而且这一丢，目的就是咬死李阳肇事责任，李阳是要走法律界的，才刚起步就摔坑里，还是个刀山坑。
李阳是想骗他去给他作证洗白呢！
他看了郑莉莉一眼，见她正端着茶杯喝，眼神飘开。
郑莉莉老师也有点拿不定这事情怎么摆平，于是才把他叫来。她的初衷只是保护他的权益，但现在对李阳的损害有点过了，她可能隐隐也猜到这背后的真相，但为了正义感跳出来给李阳作证，又觉得不值得。
想来想去，郑莉莉才叫他过来。
她认为林琛应该不懂这些，让林琛顺着本心走。
如果林琛真出面给李阳作证了，玉山也不至于怪罪一名不知情的学生。
不知者无罪。
她哪知道，这其中关系利害，林琛一下就想明白了。
他看着李阳的眼神变了。
真要说，李阳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重生前的事情，那也是刘聪引狼入室，责任不全怪他。重生后撞到的是王章宇学长，他想卸责，但没有肇事逃逸，懂法律的人不会这么做。
虽然他将来会长成一个惹人厌恶，知法弄法的人。
我们能因为这个人还没做的恶事，现在制裁他吗？
这是个严肃并被多次讨论的议题。
对这问题，林琛答案很清晰。
我不是上帝，没有制裁人的权利。
李阳看见林琛又微笑起来，清澈又坦然。
“李先生，事情过去一阵子，我也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况了。”
“你可能得去问问别人？”
郑莉莉一下转过头看着他，李阳也站起来，面色发白。
在他看来，自己愿意主动跑过来给这个流氓学生递话，已经是给面子了，他甚至不打算追究他追的自己满街跑的事。
……他怎么敢，他竟敢拒绝！？
林琛的笑容渐渐敛了。
他的答案很简单，既然没有裁决别人的权利，那就不问什么理性，他高兴就完事了，瞻前顾后的，想一碗水端平，考虑公平正义，那活着多累啊！
我爽就完事了，而我看你这人不爽，你不在，我就爽了。
我没偷没抢你东西，只是不愿意帮你罢了，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