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待会儿我们会不会遇上‘红色’啊？”
“不知道啊……不过不管是哪种类型，只对学生开放的第一次的游戏应该不会太难吧？”
“希望别是红色！”
“……”
不安的窃窃私语在陆离的耳边回响，他虽然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胃里却还是像爬虫一样蠕动。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到近乎恐怖的气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要被处决的战俘。
“哦，你们别这样！”陆离这个班级的班主任，一个年纪不是很大的女人看了，在讲台前面大声说话尝试活跃气氛，可是很明显这没什么效果。
她还是没有放弃:“从二十三年前开始，古葬器游戏就已经成为了人类最应该掌握的技能之一！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没有生命危险！”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举起手来。
“老师，可是我听说在古葬器游戏中失败就会死……”
“第一，第一次进行游戏是有保护机制的，输得再惨也不会记录在战绩中。第二，胜利获得积分，失败扣除积分，你们的初始积分够你们输个五六局了。只有积分清零才会出现我们常说的那个……神隐。”
“哦！”几个神经质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大部分人也脸色突变，其中就有陆离一个。
“神隐并不是死亡。”班主任解释道，“古葬器游戏进行的场所其实并不是我们熟悉的地球和宇宙，貌似是一些……未知的空间。没有了积分的人，我想，应该不会死亡，而是停留在那些未知的空间。”
她看了看同学们的反应 ，接着说，“古葬器游戏确实是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在这场游戏里，我们只能遵守规则，而不可能修改规则。但古葬器游戏给我们带来的东西也远超我们的想象。权力，财富，寿命，科学技术，新物质，新元素，甚至——能赋予我们异能力的古葬器。单是为了这些，就值得我们赌上性命去进行游戏了。”
胡说八道。陆离心想。
“差不多到时间了。”班主任说着走出教室门往外看，“下一个就是咱们班了。同学们准备好，去门口排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学校的年级主任从楼道拐角处出现了，并向着她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
年级主任是一个脸色阴沉的秃顶中年男胖子。他透过班级门看了看躁动不安的学生们，压低声音对班主任说了些什么。陆离伸长了脖子想要去听。
“……古墓点出事了。”
“学生出事了吗？有人受伤吗？”班主任紧张地问。
“那倒没有。但是我们打不开古墓点了。”
学生中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但大家都能达成一个共识——古墓点中的古葬器被什么人得到了。不然的话，这个古墓点还是能正常使用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第一次古葬器游戏肯定是要延期了。也许明天他们会换一个属于其他学校的教育用古墓点继续进行第一次游戏……
属于自己学校的古葬器不翼而飞，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多少学生关心。他们反倒是因为不用参加可怕的古葬器游戏而松了一口气。陆离也并不觉得奇怪。要知道，古葬器可是让无数人垂涎欲滴的好东西。
距今大概是三十年前，全球范围内突然出现了无数看上去像是古代人修建的陵墓一样的建筑，它们随机生成在地球的每一片土地上。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名叫古葬器的神奇物品。它可能是一只钢笔，或者一副眼镜，而其作用更是五花八门。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古葬器并不是万能的，但如果你收集了所有的古葬器，你就是万能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夸张成分。
事实上，在人类理解了古葬器的作用后，曾一度为了这些东西大打出手，人类社会和国际关系几乎差点被推翻重置。暴动，犯罪，凶杀，反人道，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尽，无数人被杀害，而失踪人数更是前者的四五十倍。甚至有某个联邦国为了争夺一个太平洋公海上的古墓点，丧心病狂地使用了核武器。那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七年。
但在那之后，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古墓点创造者的意志。它定下了一些规定，在那之后，人们就只能用参加古葬器游戏并赢取胜利的方式来抢夺古葬器了。这大大减少了社会的动荡。二十年内，各个政府开始重组，经济重新发展，已经恢复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步。
“吱——”陆离拧开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舒服多了。他抬起头，看着脏兮兮的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不怎么从事户外活动，皮肤非常白皙，加上遗传自美人母亲的精致五官和那忧郁的神情，让他看上去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陆离又想到刚才在教室里班主任说的那句话。“单是为了这些，就值得我们赌上性命去进行游戏了……”是啊，他的父亲就是这样傻傻地去赌上性命了。结果就是再也没回来。古葬器中的游戏并不是失败了就会死，懂得见好就收的人总能笑着回来。
可他父亲没有。
陆离从没有见过父亲。自打陆离记事起，他恐怕就已经迷失在空间里了。每次他想象自己父亲的形象，都只能看到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利欲熏心，最后甚至把命都搭进去了。
突然，厕所的一个隔间门打开，一个又瘦又高气质猥琐的男生从里面跳出来，把正在回忆的陆离吓了一跳。
“老胡？你怎么在这里？”
那男生看见陆离，眉开眼笑:“这不是陆哥吗？怎么，游戏结束了？”
“别提了，压根没开始，学校的古葬器不知道被谁给赢去了。这下全年级没人能在里面进行游戏了。”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老胡不仅没有一点担忧，反而如负释重地叹了口气。
“嘛，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明天我们要去隔壁十三中把这个游戏补上。”
老胡骂骂咧咧，“那我搁这一股骚味的厕所里躲半个小时有啥用哩？自打防沉迷实行了以来，我特么这辈子是第一次不想玩游戏。”
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也不想。去他妈的古葬器吧。”
我，绝对不要走上那个人的老路。
这种想法在脑袋里加深了一下。
尽管古葬器令很多人类为之疯狂，但并不代表全世界都会围着古葬器转。事实上，在国内，高考制度还是在正常实行的。陆离就是一个高中三年级的美术生。比起学校里的那些关于古葬器的破事（可能是因为他的父亲，陆离总是对古葬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还是自己的老师留的一大堆速写作业更加重要。在夕阳的余晖下，他回到画室把自己的画板画架都收拾起来，跟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们一起离开了校门口写着“C市第十九中学”的校园。
陆离家离学校其实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看到了。那是一栋比较有特色的公寓楼，大概有二十层左右。虽然楼体已经破破烂烂，但二楼却挂着写有“华盛实业有限公司”的led灯牌子，在夜晚闪着炫彩，看着怪怪的。跟着三楼还有个“火光公司”，名字听着很正经，其实里面总是待着一群放高利贷的混混。
陆离熟练地和那几个杀马特造型的混混打招呼，被他们塞了满怀的小零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其实这些混混还挺温柔的——
但是当他回到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家里时，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就消失了。他的母亲自从他父亲神隐之后，就性情大变，把两个孩子都扔给奶奶照顾，自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陆离还有一个姐姐，但是自从他上了高中，姐姐也变得神出鬼没，平常很少回家，经常只能在看上去像是国外的地方跟他视频聊天。
这一切都怪老爸。陆离控制不住这样的想法。事实上好像也确实如此，如果他的老爸没有神隐在古葬器游戏中，他们会是快乐的一家四口，工作学习了一天之后，晚上一起吃晚饭，一起聚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叹了口气，把怀里的零食一股脑地扔在沙发上，经过落灰的电视机，打开了一个卧室的门。这是一个整洁到不像是男生卧室的房间。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洁白无瑕，就连卧室的木质地板都被擦的闪闪发光。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摆件。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好像就没有任何能表现其主人爱好个性的东西了。床单和窗帘都是纯黑色的，连一点花纹都没有。陆离走上前，轻轻拿起那个摆件，仔细端详。那是一个用兼容乐高的小积木块做出的圆球，据说这是父亲以前留下来的东西。零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松动。这是陆离手里的、唯一一个和父亲有关的东西了。
陆离有时候真的搞不清，自己对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时候他恨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又想他想得不得了。可是，他父亲显然不是个能让儿子为之感到骄傲的存在，对吧？
就这么一走神，他一不小心把手里的积木圆球摔在了地上。圆球四分五裂，柠檬黄色的积木块飞散到四处。陆离对待这个圆球，一直是珍惜且小心翼翼的，这么多年好像从没摔碎过它。好在这个积木是可以重新拼回来的，它并没有多复杂——
陆离伸向地上的捡零件的手停了下来。那个圆球摔碎后，能明显看出里面是空心的。此刻一块比较大的积木残骸下面，正有一张泛黄的纸条的一截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