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来到卡兹戴尔的第十八天，空气质量差，五米外看不到人脸。”
黛儿写下日记的开头。
在十八天，她还不知道“卡兹戴尔”代表着什么，她还在父母的怀中享受着肆意的人生——她没有料到自己会走进这样一个“二次元手游”的世界。
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背后会生出洁白的光翼，头上投射出耀眼的光圈：按照手游中的角色判定，自己大概算是个“萨科塔”，地球文化概念中的天使。
她接着写下去：“我所居住的地方依然是前两天从拾荒者手中夺下的仓库，清理这里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也许这个地方十多年没有人烟了。”
按照游戏中的设定，卡兹戴尔是“魔王的领地”，经历了诸多战乱和他国的侵略战争之后，现在卡兹戴尔人民的土地十不存一，就连“形成稳定的聚落”这件事都无法完成。
“前两天我曾试验过在仓库外种植衣袋中残留下来的种子，非常可惜，来自地球的植物似乎无法在泰拉世界生长。”
黛儿的身边搁着几瓶写着英语标签的包装水，和几支牛肉干——这些东西来自前两天两个路过雇佣兵的馈赠。
她一开始还有些警惕，不过后来发现，他们真的只是临时起意而已……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留下的食物不够她继续生存下去。
黛儿看了看自己洁白纤细的手臂，不禁苦笑：在地球时期的她常年卧床，心脏瓣膜闭合不全让她的躯体格外脆弱。
令人震惊的一点是：在来到泰拉之后，没有任何维持药的前提下，她已经生存了如此之久的时间：这是否意味着她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或者说，就如同她身体出现的“神奇变化”一样，她事实上已经死掉了，上了“天堂”，所以才成了“天使”。
黛儿沾了点墨水，继续用手中的羽毛笔写着：
“见过的雇佣兵曾经说过，每个像我一样长着光环的萨科塔，都有被称为守护铳的枪支作为武器，但是我并没有在我的身边找到任何和热兵器有关的东西。”
“生存是最实际的问题：在驱赶拾荒者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大概率惧怕的是那支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守护铳——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是待宰的羔羊。”
她合上墨水瓶，把记载着今天见闻的纸张放到一旁的木架上——这些东西都是过去的拾荒者留下的，根据他们的眼神来看，他们并非没有接受过教育。
长着恶魔一样长角的人民也不一定是恶魔，他们有可能是父亲，母亲，磨坊主，大学生，法官，医生——在战争之后，他们唯一剩下的就是，“难民”的称号。
黛儿摇头叹气，源石的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片大地上充满纷争。
接下来是每天日常的搜寻物资时间，仓库外的废墟像是被某种飞行器一样的武器轰炸过一遍一样，很多房屋连基本的骨架都没有保存下来。特殊的源石技艺留下的源石碎屑生长在地面上。
黛儿探索了自己的身体，意外的发现，被源石划伤之后的自己并不会出现矿石病的症状：也许因为自己是“地球人”的原因？或许身体中生活着某种矿石病的原抗体也说不定。
在发现了这点之后，她就扔掉了仓库中那几套笨重的防护外套——上面全是黑色的污泥和汗臭味，不知道被多少人反反复复的穿过，黛儿甚至无法确定那玩意儿是否还有防护的功能。
卡兹戴尔今天的空气和往常一样不好，红褐色的烟雾、暗黄色的沙砾、灰黑色的废墟，恐怕是任何来到卡兹戴尔的人对这片土地第一眼的印象。
她小心地趟过一根横叉在地面与房顶之间的钢筋：奇怪的是，它还在突兀的燃烧着，上面被附着了黑色的火焰，它静静地燃烧。
“奇怪……”黛儿自言自语，或许是周围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她不确定地想。看来要尽快结束今天的探索了，她看着手中有些脏兮兮，不知道生产年份的罐头，心里面有些苦恼。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黛儿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缓缓地绕过这处火焰：它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昏暗而污秽，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让她的大脑有些不适。
远远地，她看到了废墟后，一辆地面车的残骸中，趴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地面车的车顶上，一具尸体——显而易见的尸体，正在燃烧着残余的油脂，空气中那股子恶心的味道，大概就来源于这里。
黛儿并不害怕尸体与死亡：她从出生开始基本生活在医院，医生是她第二对父母，护士是她从小的玩伴，她亲眼见证过生命的挽回，更多的，也亲眼见证过生命无可挽回的流逝。
尸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过程；既然已经死亡，那么活下去的人只有为自己祈祷。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能去捡些东西之类的？”黛儿心中思考着方案：那辆地面车中的小身影生死未知，现在贸然靠近不是一个明智地选择。
她躲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姿势不太专业，但是小身影似乎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武装人员，过了一会儿，发现周围不再有声音之后，身影缓缓地动了起来，灰白色的短发被烟尘沾染，变得一缕一缕的：她，或者他，至少一个月没有洗过澡了。
身影像是坚持着什么，开始尝试往那具尸体爬去：黛儿眯起眼睛，看到了尸体旁边的灰色大背包，也许是武器，也许是食物和水源，总之是黛儿最需要的东西。
她并不缺乏对于生命的怜悯，但是她更在乎自己的。想到这里，她轻轻地走了出去，手中锈迹斑斑的猎刀反持。少女的力气并不大，力求一击致命。
黛儿缓缓靠近，那抹身影也逐渐被她看清：不是什么得了侏儒症的成年魔族，只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猎刀在她的手上松了松，手心里出了些汗：她还保留着在地球时的道德观念，虽然在泰拉，这些东西随时可能要人性命，但是总有些东西被虚无缥缈的人命重要。
白发女孩儿的小手快要摸到背包的带子了，那只手上面全是泥泞，指甲基本被磨秃，露出森白的骨茬——大概率，她是爬着到了这里的。
小女孩儿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胜利在即，眼睛中也多少出现了一些“能够顺利活下去了”的光芒。
“放下。”女孩儿突然感觉后脑有些刺痛，是一柄刀，她想。
在卡兹戴尔的无人区生活，最天真的小女孩儿也能变成老鼠一样机敏又阴森的“动物”。女孩儿缓缓举起双手，小腿上有些凸起的肌肉暴露了她。
白发女孩的身体明显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小腿静脉曲张的厉害，黛儿撇了一眼，一挥长腿重新把她踢在地上：在成为“萨科塔”之后，她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可见的提升，至少面对一个营养不良的魔族女孩儿，没有问题。
“饶……饶命。”女孩儿嘴里的拉特兰语说的结结巴巴：大概率是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光芒，这片大地上那些天使的特征。拉特兰的商队经常出现，拾荒者或多或少都会说些他们的语言。
黛儿皱眉，这种类似拉丁语的语言原本她不可能听懂，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如同淙淙的溪流一样轻快而易于理解。
就像是，她这具身体中装了个原装的萨科塔灵魂一样。黛儿摇头，把这种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来。
“把手上的提包放下。”黛儿手上的猎刀还直直地指着女孩儿的脑后，只要轻轻往前一递，就能把剑刃刺进她的头骨中。
黛儿说的是容易听懂的卡兹戴尔语，她同样会说这门听起来像是钢铁和火焰一样的语言。
“好的……”
女孩儿的声音中有些压抑的恐惧，结尾的颤音暴露了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白发的小少女把手蜷缩回自己的怀里：现在已经入秋，外面已经很冷了。她穿的并不厚，相反，过分的薄了，只是一件像是罩袍一样的，不合身的夏季衣物。
她很饿，所以有动力来到这里；发现自己生存的希望被抢走之后，她也感觉冷了。
又冷又饿，女孩儿体会着脑后的刺痛，几滴鲜血从刀尖上流下来，落在她的后颈上。这清晰的痛感，是她目前感受世界的唯一方式。
这该死的世界。
干脆，就这样被杀死就好了吧，女孩儿这么想。被杀死了之后，就能重新见到爸爸妈妈了吧，虽然现在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但是到了死后的地方，大概就能想起来了……吧？
呜，好想哭。
黛儿把刀从女孩儿的头上挪开：用刀尖把提包挑到自己的手边。她暂时没有管女孩儿，细细浏览着里面的物资：
一把狙击步枪一样的枪械，几块土黄色的胶装炸药附加小巧的遥控器，无人机，垒在一起的银白色的压缩饼干和一个便携净水器——大丰收，这足够她生活一周了，而且提供了生活下去的武器。
黛儿把包背在自己的肩头，准备转身离去：她也不想凭空夺取他人的性命，毕竟在卡兹戴尔，每个人都活得竭尽全力的。
但事实上，我已经剥夺了那个女孩儿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了啊……黛儿这么想，不禁有些罪恶。
她往回看，白发的女孩儿看到她的脸，蜷缩的更紧了，环绕在脑袋之前的小臂上全是泪痕。
